“此地是郡王府,你們眼睛須要放亮,手腳卻要放輕,倘若任意損壞了王府的花木假山,休怪本指揮不講情麵!且隻許在園中搜索,斷不許進入房中驚擾女眷,違者嚴懲!”鄭琨訓誡完畢,回頭向昀郡王笑道:“老王爺看,如此可行?”
昀郡王麵無表情:“無妨,若損壞我王府一草一木,我隻管向五城兵馬司要賠償;若有擅入內宅者,也無須鄭世子處置,我王府自有規矩。”
這話說得二百名兵丁都有些發寒。鄭琨是外戚,安指揮好歹也是個官兒,他們這些小兵小卒卻又算什麼呢?就是在郡王府被立刻砍了,想來也沒人能替他們報仇。
鄭琨見兵丁們麵上神色遲疑,心裡恨極,冷聲道:“老王爺說的是,若有人擅入內宅,立刻交由王府處置。因此你們須得仔細謹慎,隻要不隨意出入,郡王府自有規矩,斷不會冤枉你們。老王爺,請罷?”
昀郡王看都不看他一眼,轉頭對值夜的婆子道:“請王妃出來,讓鄭世子檢點人數。”
綺年早準備好了郡王府的花名冊,這時候帶著如鴛如菱走出來:“各院名冊均已在此,自節氣居始,請鄭世子逐一點名便是。”
鄭琨欣然道:“還是請王妃主持。素聞王妃理家嚴謹,想必不會有人混淆。”走上一步跟著綺年,含笑道,“山西一帶此次匪患甚是嚴重,皇上已責令從附近調兵圍剿,聞聽趙兄出京數月尚未返回,又是前往那一帶,不知可有遇到麻煩?”
綺年瞥他一眼。鄭琨長得也算人模狗樣,隻看外表真想不到這是個又陰又狠的家夥,不知道當初秦蘋嫁給他過的是什麼日子,竟然活生生給弄得半瘋不顛,後來那個難產死亡,肯定也是鄭琨做的手腳,悄沒聲地就把目擊證人給搞死了,倘若不是當時自己和韓嫣極其巧合地聽見了那件事,恐怕到現在都不會有人知道真相。
“多謝世子關心。王爺帶有侍衛,想來些許山匪算不得什麼。”
鄭琨目光閃亮:“如此說來,想必趙兄有信回來報平安?隻是王妃不可小看了那些山匪,那些都是慣匪刁民,數年前趙兄就曾因遇上這些人受傷失蹤,今年聽說更為厲害,趙兄雖帶有王府侍衛,隻怕好虎架不住群狼。趙兄想是怕王妃擔憂,這才信中隻報平安不報它事的。”
綺年看見他那副興致勃勃的模樣,心裡不由得咯噔跳了一下,臉上卻隻冷笑道:“聽世子的意思,似乎比我還要明白些?我家王爺之事,怎的我還有什麼不知道的嗎?”
鄭琨擺手笑道:“我並不知王妃知道些什麼不知道些什麼,隻是對山西之事略有些耳聞,擔憂趙兄罷了。既然趙兄有信回來,想來可讓王妃知曉之事都已寫明,我便不多嘴了。”
如鴛和如菱對看一眼,心裡都忍不住想啐一口。說什麼不多嘴了,其實口口聲聲都是在暗示王爺在山西出了來,分明是想引著王妃去問他!
綺年何嘗不明白鄭琨的意思,強忍住了想要問出口的問題,點頭道:“世子說的已然不少了,還是查潛入我府中的盜匪要緊。如鴛,將人都叫了起來,拿著名冊一一點檢給鄭世子、安指揮和內監大人看!”
如鴛答應一聲,執了節氣居的名冊道:“節氣居上下,一等丫鬟八名,二等丫鬟十六名,三等丫鬟二十四名,嬤嬤四人,乳娘四人,小丫鬟二十名,灑掃仆婦四十名……”一一地點起名來。
鄭琨心知清明也不會藏在節氣居這樣的地方,必然是藏在彆的僻靜園子裡,因此並不十分經心,隻聽著便罷了。人數點完,便集中到幾間屋裡,將其餘房間及院中留出由鄭琨帶人搜查一番,自然是什麼也沒搜出來。
節氣居完了便是荷園,再是已然半封閉起來無人居住的蘭園、武園、落英山房等處。一處處園子搜過去,鄭琨臉上那胸有成竹的神色就漸漸地淡了,這一處處的地方哪裡有清明的影子?
眼看一個郡王府後宅已經有條不紊搜過大半,前頭就是丹園,搜過丹園,郡王府就無可再搜之處了。鄭琨的麵色終於陰沉不定起來。誰都知道秦王妃與趙燕恒不睦,縱然要藏,也不會把清明藏在丹園裡。鄭琨忍不住回頭望向已然搜過的各處——莫非是方才搜查有所疏漏?綺年眼角餘光瞥見他的神色,心裡暗暗地冷笑,故意問道:“世子怎麼了?該不會是想回去再搜一遍罷?”
安指揮已經出了一頭汗。方才他們搜索已經十分仔細了,卻是什麼都沒搜出來。如今已然將郡王府得罪了,若是轉回頭去再搜一遍,那簡直就是蓄意與郡王府作對,便是齊王親至也不敢如此的。安指揮自然不覺得自己比齊王還有麵子,連忙道:“王妃說笑了,既是並無盜匪潛入,下官也就放心了。”
“放心?”綺年可沒打算這樣輕輕放過他們,微微一笑,“方才不是有人信誓旦旦說看見有個尼姑進入王府嗎?竟然有人進入王府而無人知曉,安指揮放心,本王妃可還真有些不放心呢。”
安指揮被諷刺得滿臉通紅,偏偏無話可說,隻能低了頭跟著鄭琨走。
丹園此時也早已經掌了燈,秦王妃由魏紫和露粉伺候著已經起了身,聽說是五城兵馬司來搜人的,心裡也是驚疑不定,一見綺年等人進來,劈頭便問:“半夜三更的,這是做什麼?”
在外人麵前,秦王妃雖是被禁足,卻是打著養病的幌子,綺年也就還得把她當婆婆看,恭恭敬敬回了話說是來搜一個假扮尼姑的盜匪的。秦王妃沉著臉道:“你是管家理事的,難道進了什麼人你都不知?又不做功德誦經文,弄個尼姑來做什麼!”邊說,邊看著鄭琨又道,“何況我這裡能藏什麼人,若要尋人,倒是你節氣居的冬園好些年無人居住,從前裡頭還挖了冰窖,合該好生查查才是,不要一時疏忽留下禍患,須知節氣居裡還有孩子呢。”
鄭琨聽得眼睛一亮:“王妃,冬園之中還有冰窖?王妃方才怎的不曾說過?”
綺年心裡暗罵秦王妃,嘴上說是為孩子著想,其實分明是在提醒鄭琨。冬園那個冰窖是從前呂王妃閒來無事叫人挖的,後來就做了個密室,也是防著為有萬一之事好進去躲躲的,入口極是隱秘,方才鄭琨等人竟未注意到。若她真要藏清明在府裡,那倒真是個好地方。秦王妃連鄭琨來查什麼人都沒搞明白就把節氣居給賣了,可見真是連郡王府都不管了。可是沒了郡王府,她有什麼好處?趙燕平和趙燕妤又有什麼好處呢?綺年心裡琢磨著,嘴上卻道:“冬園裡還有個冰窖?兒媳竟不知道。”
這會兒天色已然要大亮了,鄭琨盯著綺年的臉,笑吟吟道:“這樣事,王妃大約是新嫁入王府,又是許久不曾住人的地方,王妃不知也是有的。隻是在下職責所司,卻不能不去瞧瞧。”
綺年不在意地一點頭:“那世子請。”正說到這裡,一個兵丁跑來,附在鄭琨耳邊說了幾句話,鄭琨臉色猛地變了:“什麼!當真?果然是她?”
那兵丁低聲說了句什麼,鄭琨的臉色頓時灰敗,怔在那裡竟說不出話來。綺年看他這樣已經猜到了,多半是昀郡王派出去的侍衛已經將清明“處理妥當”,屍首已經被發現了。既然如此,那就是把郡王府掘地三尺也是找不出什麼的了。
“世子怎麼了?”綺年挑起眉,“不是要去搜搜冰窖麼?對了,丹園還未曾搜過呢。”
鄭琨勉強擠出個笑容:“不必了。方才有兵丁在城外發現了盜匪蹤跡,我等須立刻去搜捕——”
綺年明知故問:“發現了尼姑的蹤跡?一個尼姑罷了,怎的要這許多兵丁去捉?”
鄭琨心裡大恨,卻知道這次是被郡王府狠狠擺了一道。清明明明是到了茂源金鋪,斷不可能沒有進入王府,必定是王府派人將她處置了。倘若自己召集了人馬立時搜城,說不定能在城中將他們截獲,可恨昀郡王這樣裝模作樣百般刁難,讓他錯認為清明還在王府之中,竟然白白耽擱了大半夜,讓郡王府從容布置完畢,反過來將了他一軍。不過此時也不是硬頂的時候,還是先撤比較好。
“王妃有所不知,尼姑隻是盜匪的內應罷了。”鄭琨說著已經連向安指揮和那內監使眼色,“職責所在,有驚擾之處還請王妃見諒,我等須立刻去搜捕,王內監也要回宮覆命了。”
“王內監不必著急,安指揮也儘可帶人立刻離開,”昀郡王大步流星地過來,“隻是這個‘乞丐’卻要給我留下。”將手一擺,兩個侍衛夾著那個“乞丐”過來,大聲回道:“老王爺,王妃,這人肌膚充盈身體健壯,根本不是什麼乞丐!”
這人自然不是乞丐,而是恒山伯府派出來盯著茂源金鋪的人,雖然換上了乞丐的衣服,又把自己抹得又臟又臭,卻無論如何也不能立刻就將自己餓瘦,自然一驗便知。
昀郡王冷笑道:“好,好好!竟然冒充乞丐來誣蔑我郡王府。王內監,本王也要入宮去向皇上稟報此事,內監正好與本王一起走罷。鄭世子,有安指揮前去搜捕盜匪想必已然足夠,鄭世子也隨本王入宮罷。”
兩邊王府侍衛虎視眈眈,鄭琨此時想走也不成了,隻得硬著頭皮跟著昀郡王走了。綺年目送他們走遠,回頭對坐在廊下的秦王妃微微一笑:“看來那冰窖是搜不成了,鬨騰了一夜大家都該累了,都歇下罷。”
秦王妃臉色鐵青,狠狠盯了綺年一眼,甩袖進屋去了。綺年又吩咐了一遍丹園裡的人要用心當差,方才步出丹園。才走幾步,隻見小雪快步走來,臉上帶著笑意,一見綺年便道:“王妃,王爺有信來了,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