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家作為大燕第一世家,更是傳承百年的高門望族,其院落布置,自是有其獨特的底蘊。
打一入門,左右便各置兩座深紅天然幾,左邊的天然幾上刻有《九魚圖》,右邊的天然幾上刻有《三羊圖》,倒是富貴人家最喜歡的《駿馬圖》雕紋,整個辜家家中裝飾一點不沾。
畢竟,《駿馬圖》寓意飛黃騰達,而辜家已然站在了世家的頂端,這要再飛黃騰達……
恐引上位者猜忌。
辜家曆任家主都是極致聰慧之人,同天家博弈百年,天家換了幾代,而辜家卻屹立不倒,這其中自有其了不得的智慧。
兩邊天然幾上擺的盆景也好,屋內的陳設也好,大都是鬆柏,青竹,總歸是“高潔雅致”的意思,看著也是古樸幽遠,該是有些曆史,不過正中堂懸掛著一張條幅長畫卷。
畫是山水畫,同一屋子雅致之物十分和諧,隻那紙張頗新,絕非先早大家古畫,而是當代畫家所作,畫卷右下角有一不起眼的朱泥印章。
落著“長明”二字。
而畫卷前的黃梨花木太師椅上,一身著淡雅穹灰色錦袍的中年男人輕輕轉了轉手裡的古黃色手撚葫蘆,模樣同辜長思有六七分相似。
他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並沒有看辜長思,而是落在自己手裡小而精巧的手撚葫蘆上,仿佛是在與辜長思閒話家常一樣。
辜長思默不作聲。
中年男人也不急,又轉了一圈手撚葫蘆。
過了會,辜長思淡淡道。
“孩兒去祠堂。”
……
辜家院落占地極大,在盛京這般寸金寸土的地方,也能依山傍水而建。
光是從主宅走到祠堂也得走大半個時辰。
夜晚的辜家,極其的安靜,似乎連塵土落地的聲音都能聽見。
大雨已然傾盆大雨,簷下落雨斜飛進長廊,潤濕了半麵地磚。
嬤嬤走在外麵,半打著傘,小心地用身體和傘替自家主人遮著雨…以及自家主人手裡的食盒。
“夫人,不若讓老奴給您拎著吧,食盒還挺沉的。”
嬤嬤記得裡麵除卻菜肴外,還放著一盅給世子暖身的玉葉羹,用料十足,沉甸甸的。
即使是夜晚,辜夫人的優雅風華也沒能遮掩,隻不過她神情有些嚴肅,頗有世家夫人的威嚴,她語調有些冷道。
“雖本夫人出身詩禮之家,卻也不是弱質女流,一個食盒,本夫人還是拎得動,你便專心打傘則是。”
“一心二用,可是兩邊都不好顧上的。”
既然自家主子發話,嬤嬤也不好再說,便應承下來。
隻是這沿路上,又多看了自家主子幾眼。
兩人到底相識幾十年,辜夫人道。
“李嬤嬤,有何想問?”
李嬤嬤猶豫了幾息,道:“也不是奴婢想問,是幫著……”
“林管家?”辜夫人像是早有預料。
李嬤嬤麵皮一紅,沒吭聲算是應下。
林管家同李嬤嬤是府裡的老相識,前些時日,國公爺身邊最為得力的大管家因病提前隱退,臨走前便舉薦了林管家掌位,林管家雖平順工作得力,但對國公爺卻很少了解親近,所以,有時並不能琢磨透國公爺的想法,心裡誠惶誠恐,便想著迂回打聽一下。
李嬤嬤就是他迂回的路子。
辜夫人看了臉紅的李嬤嬤一眼,淡淡道。“問吧。”
李嬤嬤這才大著膽子:“夫人,世子已然去祠堂領罰,為何國公爺好似並沒有滿意?”
並沒有滿意的情緒也是林管家揣測的,是與不是,他也沒能拿捏準。
辜夫人挑了一下眉:“看來前任管家推薦林管家是有理由的。”
李嬤嬤笑:“哪裡哪裡。”
辜夫人下巴微微抬了抬,看看眼一半濕潤一半乾燥的地磚,平靜道:“我兒去祠堂,不是知錯,隻是孝道為先罷了,國公爺自然不會高興。”
李嬤嬤恍然:“……就不知國公爺因何生氣?”
辜夫人:“生氣?他那不是生氣。”
李嬤嬤不解:“那是?”
辜夫人抬了抬眼皮,前頭的走廊看不見儘頭,暗沉沉的,透著了無生氣的冰冷。
辜夫人垂眸,道:“不過是不喜…異數罷了。”
李嬤嬤聽不懂這話,辜夫人好像也沒有再往下解釋的意思。
兩人緩緩往祠堂方向行進。
瑟瑟夏雨落下。
今夜有些冷了。
“嘎吱”一聲。
門開。
雨夜的風吹入,腳步聲也隨著入內。
隻辜夫人另一隻腳還未完全踏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