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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雪翡院落。

棕木書桌的右上角靜置著一個筆架。

筆架本來該發揮它原有的作用, 此時卻用懸著一根紅線,紅線穿著一本澄黃澄黃的簿子。

蔥白圓潤的手指微動,澄黃的紙又被溫雪翡撕下來一張, 露出了新的一頁。

上麵“初四”二字, 寫的碩大無比。

想來這本黃曆有考慮到知天命的顧客。

溫雪翡盯著黃曆上的日期,神情嚴峻, 仿若要去參加科舉一般。

一旁的綠綠組丫鬟們,左右各占了兩個,彼此對視了一下。

皆是莫名。

二小姐近幾日的舉動,饒是她們是跟了她十幾年的心腹丫鬟, 也看不懂。

過了一會, 溫雪翡又翻了幾頁, 但沒有撕掉。

而是拿起一旁的筆, 點了一下朱色, 筆尖沾紅。

然後在“初六”二字上圈了一下。

做完這一切後,溫雪翡放下筆,十分文雅地折了折袖子。

抬眸, 眉心一定, 一字一句道。

“走吧。”

***

初六當日。

雞鳴剛過,天色像是在墨卷上覆了一層霜藍。

一輛馬車, 從溫府門口踢踢踏踏地行了出去。

從溫府到南華寺, 沿路會經過春山路。

春山路有些名頭,尤其是在文武百官中,很是享有佳譽。

前朝上朝早, 離皇宮近些的官員倒也罷了,遠一些的得午夜將起,穿越大半個盛京, 才能及時趕上早朝。

這就造成好些大臣不能吃早食。

大燕建國以來,聖上體恤文武百官,便將早朝推遲了些,不過即使推遲,官員們起床的時間也是極早的,在家吃早飯或是不現實。

春山路便是這樣紅火起來的。

這裡的清晨是盛京最為熱鬨的地方。

沿街叫賣的,有滾燙鮮亮的餛飩餃子麵片兒湯,有熱氣騰騰的蒸籠包子,還有那最受歡迎的胡餅,油香鬆脆的模樣,引人食指大動,再攤上一個雞蛋,澆上一點蔥花。

那滋味,怎一個“香”字了得。

溫雪翡最愛的就是蔥油雞蛋胡餅,尤以春山路老王家最為出名。

今次溫雪翡隻帶了綠棠一個丫鬟出門,路過春山路的時候,綠棠想著溫雪翡早上什麼都沒吃,便道。

“二小姐,我去給您買個餅吧。”

“好不容易起個大早,還不用怎麼排隊。”

溫雪翡臉色劃過些微猶豫,先前她肚子已然咕咕叫了幾聲,綠棠也聽見了。

但溫雪翡想了想,還是堅定地搖了頭。

“你去給你自己買一個吧,今日到南華寺還有些時候呢。”

“那小姐……”

“我,你就不用管了,我最近有些積食,少吃些為好。”

綠棠隻得作罷,她也愛吃蔥油雞蛋胡餅,著急排隊去了。

綠棠剛下車,溫雪翡轉身便依在了馬車窗邊,悄悄掀開了一角。

嬌俏的小鼻子微微吸了吸。

眼巴巴地看著已然排出了些微隊形的“老王餅鋪”。

肚子的咕咕叫聲更大了些。

溫雪翡輕揉肚子,小臉微皺,小小聲道。

“彆叫了彆叫了。”

“那蔥油雞蛋胡餅雖是好吃,可是吃過之後,氣味藏舌又纏身,那……”

溫雪翡垂首看了一眼自己今日的精心打扮。

今日因著要去南華寺,她這一身顏色倒是素雅。

水藍直領對襟長衫,下搭淺白齊腰褶裙,外罩淺白透紗長褙子。

雖顏色素淡,但細細看去,長褙子上用銀線點綴著白羽,且每一片白羽都同一朵晚香玉花紋勾勒交纏。

水藍長衫前也勾勒著晚香玉的花紋,下身的淺白齊腰褶裙下擺也點綴著白羽紋路。

行走間,白羽搖曳,晚香玉柔,似霧,似煙,宛若淩波仙子入凡間。

所以說,淩波仙子怎麼能一身蔥油雞蛋味兒呢!

尤其她今日是要去見辜長思的。

溫雪翡歎了口氣,隻得倚在馬車窗邊托腮,看著老王餅鋪的老板熟練地展露他攤餅的手藝,再狠狠打上了三個雞蛋,撒上了濃濃的蔥花。

溫雪翡咽了咽口水,隻能這般望梅止渴。

卻沒注意她旁邊的馬車卻是掀起了一角,一個仆從打扮的男子恭敬道。

“公子,方才說話的好似是溫家的二小姐。”

被稱呼為“公子”的人,修長的手指輕輕夾起一塊開胃的山楂,順著仆從打開的窗簾。

正正好看見打扮得像淩波仙子般縹緲的溫雪翡。

仆從眼神一亮。

“小的原隻聽說溫家大小姐模樣美麗,才學厲害,未曾想這二小姐也不比溫大小姐差,跟個天仙兒一般。”

被稱呼公子的人卻好似沒什麼興趣,抬眼剛準備讓仆從把那馬車簾放下,卻見一個小丫鬟模樣的綠衣女子手捧著一個熱乎乎的蔥油雞蛋胡餅往溫雪翡的馬車小跑過去。

而溫雪翡的眼神……

直勾勾地盯著綠衣女子手裡的胡餅。

杏眸瞪得又圓又大,像是看到糖畫走不動道的稚子,眼神有些如狼似虎,且她還不自覺抿了下唇,吞咽了下。

見狀,仆從有些惋惜道。

“聽聞溫二姑娘沒什麼才學,果然啊,雖然穿得像個天仙,可是言行舉止倒是過於有些接地氣了。”

“誒喲!”仆從話剛說完,腦門便是一疼,一顆山楂輕輕落在了仆從身旁。

被稱作公子的人,嘴角浮起一絲笑,聲音慵懶散漫。

“嗤,你懂什麼?”

“美人在骨不在皮,可聽過?”

仆從大字不識,哪裡聽過,但也不敢惹自家公子生氣,連忙點頭稱是。

馬車裡的公子收起了方才的毫不在意,半支著頭,看向對著蔥油雞蛋胡餅眼神發光的溫雪翡。

這頭,溫雪翡聞著一個馬車裡的蔥油雞蛋胡餅香味,更是有些受不了,馬車簾也就沒放下了,寄望能散散這令她“犯罪”的香味。

同綠棠閒聊轉移注意力。

綠棠:“二小姐,你說為什麼這裡叫春山路啊?”

綠棠:“明明這裡也沒有山呀,跟春日也不搭邊,連一株桃樹都沒有。”

綠棠:“既是賣早食的地兒,不如取名早食街,更接地氣兒。”

溫雪翡低頭一笑:“若是取名早食街,恐會同盛京其他街道格格不入,咱們盛京可是北方才子雲集最多的地方。”

“至於你說這兒為什麼叫春山路,雖古時書本未有記載,但我覺得,這裡就是盛京的春景和朝氣。”

綠棠不解:“二小姐,這話怎麼說?”

溫雪翡接著道:“你想啊,一日之計在於晨,一年之計在於春,一天若有四季之分,早晨豈不就是春嗎?”

“春日多朝氣熱鬨,整個盛京早晨最為熱鬨的可不就是在春山路這裡,春約莫就是這個意思。”

“那這…山呢?”

“山……”

溫雪翡餘光一瞥老王餅鋪前的大長隊。

“喏,你瞧,人山人海,多形象啊。”

綠棠捧場點頭,笑道:“二小姐說的是,這般解讀倒是頗有意思。”

溫雪翡一臉驕傲:“這是自然,雖然我讀書不行,但我這觀察力還是有的。”

溫雪翡同綠棠說笑一會,見綠棠吃完,便把馬車簾放下了。

而旁邊馬車內的公子盯著緩緩遠去的溫雪翡的馬車。

懶洋洋的眉梢微挑。

“前朝大儒劉絮若是聽到溫二這般解釋,估計氣得都要從棺材板裡跳出來。”

仆從亦是不解,問詢道:“公子,那正解是什麼樣的?”

公子道:“正解這春山路是前朝大儒劉絮當年的故居所在,他平生最愛的一首詩便是《春山行》,前朝皇帝為了紀念他,便將這條街如此命名。”

仆從恍然點頭:“傳聞溫二小姐是個草包,今日一見,果真沒錯。”

“誒喲!”他旁邊又落下了一塊山楂。

公子冷笑一聲:“誰允你說溫二了?”

仆從委屈:“公子明明是您先……”

公子卻道:“還想頂嘴?”

仆從:“不敢不敢。”

公子:“諒你也不敢。”

過了會,仆從還是沒能耐住好奇。

“那公子覺得溫二小姐的解讀呢?”

那公子手指在矮桌上輕點了下,嘴角勾出一個好看的弧度。

“有點意思。”

***

山間落雨,馬車行進比往常慢了些。

溫雪翡越發肚餓,期間肚子咕咕叫了好幾聲。

綠棠勸她進食,多少吃點水果也好,溫雪翡卻堅決搖頭。

她今天是小仙女。

在見到辜長思之前,都要當個喝露水的小仙女。

等到兩人到了南華寺,雨也停了。

不過,綠棠卻沒有跟著溫雪翡進南華寺,而是被溫雪翡耳語幾句,她便朝著另一個方向走了。

過了一會。

小月餅的身影蹦蹦跳跳出現在南華寺寺門口。

她連忙同溫雪翡打著招呼,很快就將她帶去了北佛院。

“雪翡姐姐,以後,你要不挑初七之後再來尋我玩耍吧。”

“……為何?”

“這幾日,我都得陪著十五哥哥做刻錄,都不能好好跟你玩。”

溫雪翡看著單純天真的小月餅,心裡有些發虛。

那她…事實上也不是來找小月餅玩的。

溫雪翡心下多了幾分內疚,趕緊從兜裡掏出一包蜜餞遞給小月餅。

“無妨,正好也來瞧瞧十五和…辜世子。”

溫雪翡和小月餅說著話,不一會就走到了北佛院。

小月餅熱情指路,走向先前溫雪翡去過的偏院。

“這邊這邊。”

但快走到的時候,溫雪翡忽然停了下來。

小月餅扯不動人,有些疑惑地回頭看溫雪翡。

“雪翡姐姐,怎麼了?”

停在原地的溫雪翡,快速眨眨眼,她手指有輕微顫動。

不自覺地整理下衣裳,又推了推發間的白羽玉簪。

抬眼看向小月餅道。

“小月餅,姐姐今日…好看嗎?”

小月餅上下打量了下,笑開。

“當然好看了,雪翡姐姐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仙女姐姐了。”

童真言語,是世上最不能撒謊的。

溫雪翡稍稍定下心,嘴角緩緩笑開,提起裙擺往偏院走去。

隻她剛剛進去,以為會看到辜長思,可裡麵卻隻有十五一人。

溫雪翡在原地張望了一會,一開始倒是沒好意思問辜長思去哪了。

可見小月餅和十五聊得開心,但全程連辜長思的名字都沒提一下。

溫雪翡有些坐不住了,清了清嗓子道。

“十五…今日就你一人嗎?”

十五正在給小月餅梳辮子,道。

“辜世子也在的,還有管家伯伯也在的。”

“嗯…這樣啊,那他們人呢?”

十五:“管家伯伯一般到一個點才會出現,辜世子先前出去了。”

溫雪翡緊緊手:“他什麼時候出去的?出去乾什麼?”

十五:“去乾什麼倒是不知,至於什麼時候出去,唔,就是我和小月餅剛來沒多久,小月餅說你今日要過來看我們,緊接著,辜世子就出去了。”

溫雪翡一愣,聯係著上下文。

她眉心擰起,杏眸閃了閃。

辜長思…難道還在討厭她嗎?

所以聽到她來,先行離去,避開不見?

溫雪翡兩隻手指絞在一起。

她還以為上次入畫之時,兩人關係已然有所改善。

他不是還問她“怕他嗎?”

這應該是有一點點小小的擔心在的吧。

溫雪翡眸子閃過些微怔忪,不想認為自己是會錯意了。

但心裡的失望還是忍不住泄出了一些。

她垂首看了眼自己拎著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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