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哪裡?
格雷慢慢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灰白色的天花板。他掀開身上的被子,想要坐起來,但隨即就感到了一陣暈眩,不得不重新躺了回去。
熟悉的床,熟悉的擺設。這裡確實是他在迪斯卡蘭的住所。但問題是,他不記得在睡覺之前發生了什麼事。自己是怎麼回來的,又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格雷皺著眉頭,努力回憶,但他的頭像喝醉酒一樣昏昏沉沉的,隻能依稀記起自己最後待在一個黑森森的巷子裡,天下著雨,他身上又濕又冷。在這之後……好像有誰來了。是誰呢?
他偏過頭,看到一個棕色頭發的少年坐在靠窗的桌子旁,正低頭寫著什麼。
澤洛斯?
怪了,今天又不是休息日,他怎麼沒去上學?
格雷有心想問一下情況,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澤洛斯就已經注意到了他弄出的動靜。他望了過來,臉上流露出驚喜的神色。
“啊,你醒了?”
他用明快的語調說道:“你等一下,我去樓下喊個人過來。”
說完,他就衝出門,一邊跑一邊喊:“格雷!那個人醒了!”
???
什麼情況?
沒過一會,有一個穿著坎特貝爾製服的青年推開門走了進來。他不在意地瞥了一眼格雷,就對澤洛斯說:“既然他醒了,那你就去上學吧。”
“今天就算了吧,我都請過假了。”
“又不是請過假就不能去了。”
青年的語氣聽上去比較平靜,卻在澤洛斯看不到的地方,對格雷投來了一道殺意盈盈的眼神。
格雷瞬間從中解讀出了“你終於醒啦,淋雨淋得爽嗎”、“知道自己現在該說什麼吧”、“有出格的言行就鯊了你”等含義,當場就嚇清醒了。
對哦,他現在不是維因,而是艾涅斯特!
意識到這點後,此前那些模糊的記憶也一下子變得清晰起來。
他昨天退化症狀發作後,帶著“馬上就會好”的迷之自信,不僅沒有找個地方休息,還拐進了一個偏僻的小巷裡。結果天降暴雨,洗了半天的冷水澡,不得不緊急Call另一個自己來善後。
隻是代價也非常慘痛。
艾涅斯特光是接收維因的眼神,就知道他的OOC值肯定好看不到哪去。
維因的憤怒,本質上和熬夜過後,精神萎靡的自己想把昨晚那個熬夜真快樂的自己暴打一頓的憤怒是一樣的。
艾涅斯特一陣心虛,差點想跳下床光速逃走。
而且他也有趕緊走的理由。裡夏爾的陰影依舊籠罩在軍部上空,如果奧爾菲他們找不到他,繼而懷疑他出了什麼事的話,絕對會在王都引發一場騷動。
可在這之前,為了穩定住OOC值,他還得先跟維因撕一場才行。
澤洛斯看到臉色蒼白的青年盯著格雷看了一會後,露出一絲意外的神情。
“是你?”
咦,是熟人嗎?澤洛斯不由得看向格雷。
“……你還記得我嗎?”
但從格雷的態度中,卻看不出熟人見麵時的友好。他嗤笑了一聲,說:“我以為,像你這樣的人物早就把我忘了。”
“……”
“原來你們認識呀!格雷,你怎麼不和我說呢?”
澤洛斯察覺到氛圍變得有些險惡,當機立斷地岔開了話題。
“隻是之前見過一次麵。”格雷簡單地一句話帶過,似乎不願多談。
青年也沒有接這個話題。他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後,問澤洛斯:“這裡是哪裡?”
“這裡是第十街區的……呃,我們的家。”
澤洛斯不知道他這樣說是否恰當,但除此之外,他也找不到其他的形容詞。在他看來,這裡是他們的居所,是日常生活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應該就是所謂的“家”了吧?
“你在警衛部隊駐地附近的小巷裡昏倒了。你還記得這件事嗎?”
青年點了點頭。
“格雷正好經過附近,發現了你,就把送到了醫院。”
據格雷說,醫生猜測他是過度疲勞或營養不良,待在醫院裡也沒什麼用,就把這個人帶回了家照看。由於青年遲遲沒有醒,格雷又要去坎特貝爾上班,所以澤洛斯就和梅特裡希用猜拳的方式分配了一下職責。
最後的結果是澤洛斯留下來幫忙,梅特裡希去上學,順便幫他請一天假。
隻是被救的青年醒來之後,精神狀態卻顯得有些消沉。
這並不是說這個人表現得有多明顯。事實上,他的臉上幾乎沒有什麼表情。但那雙仿佛所有的情緒都沉澱下去的眼睛,卻讓澤洛斯有些擔心。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還有哪兒不舒服嗎?”澤洛斯關切地問。
青年搖了搖頭。他沉默了一會後,問了一個問題。
“為什麼要救我?”
澤洛斯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為什麼……要救你?”澤洛斯重複了一遍這句話,有些不可思議地說,“你這個問題問得好奇怪啊。”
“看到彆人倒在路邊,伸手幫一把,這不是很理所當然的事嗎?”
“對吧,格雷?”
澤洛斯帶著尋求認可的目光看向格雷。隻是頓住了:“……格雷?”
格雷緊抿著嘴角,冷冷地盯著青年,臉上寫滿了不快。
“救你?你不要會錯意了。”
“我隻是想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怎麼把自己搞到這種地步的?你身邊的人呢?”
平時一向話少的格雷,此時卻帶著咄咄逼人的氣勢不斷提問:“過度疲勞?營養不良?這樣的理由說服不了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真是個大膽的人。”
過了半晌,青年才抬起頭看向格雷。他的眼裡閃爍著不輸給後者的森冷的光。
“問這個想做什麼?和你有什麼關係嗎?”
“和我有什麼關係……”
格雷仿佛是被這句話噎了一下,想要反駁,卻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當他重新開口時,語調就帶上了一絲嘲諷的意味。
“是沒有關係。隻是當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還以為是哪裡的乞丐呢。不……可能乞丐都沒有你那麼狼狽。大概隻有用落湯雞和喪家之犬,才能形容你當時的樣子吧?”
“所以,能不能請你解答一下我的疑問呢?我是真的很好奇啊。”
澤洛斯不由得呆住了。格雷平時都是“找我做什麼”“有事嗎”“沒事我走了”三連,澤洛斯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和人這麼針鋒相對的一麵。
“……”
青年表情不變,手卻捏緊了被子,浮現出一道道青筋,像是在忍耐著什麼一樣。
不用多想,澤洛斯就知道格雷精準地踩到了他的雷區。
“那個……格雷!”
在沉重的氣氛下,為了防止他進一步刺激青年,澤洛斯硬著頭皮說:“這個人才剛醒,也許還不太舒服。我們先出去,讓他再休息一會吧!”
說完,他簡直要為自己的勇氣而喝彩。
“不用。”
說話的是坐在床上的青年:“我告辭了。”
他似乎被格雷激怒了,一刻也不想再在這個地方待下去。
“可是……”
澤洛斯看了看青年,又看了看格雷,不禁犯了難。
“對了,我還沒有問你的名字呢。能告訴我嗎?”
話一出口,他就發現青年有些愕然地看向自己。
澤洛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艾涅斯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物,發現他的軍服和佩劍都不知所蹤了。
這時候,他這才後知後覺地想到,在醒來後,維因一次都沒有叫過自己的名字,澤洛斯的態度也像是和一個普通人交談,而不是在對“王國的英雄”說話。
這其實不難理解。由於這個世界的信息傳播手段有限,艾涅斯特又不愛在公共場合露麵的關係,雖然民間一直傳言“王國的英雄”的相貌如何如何出色,但真正能認出他的人其實不多。
可為什麼維因不告訴他自己的真實身份呢?
艾涅斯特愣了一會,突然明白了另一個自己的想法。
維因和艾涅斯特雖然在性格上不儘相同,但兩個人都具備極強的自尊心。從這一層麵上來說,維因或許是艾涅斯特的理解者。
艾涅斯特願意讓自己軟弱的、狼狽的形象公之於眾嗎?肯定不願意。
二代時心態徹底扭曲的維因暫且不論,現在的他即使對艾涅斯特沒有多少好感,也不至於落井下石。
可是澤洛斯剛才問他叫什麼,他要怎麼回答?現編一個假名來得及嗎?
名字、名字……在艾涅斯特絞儘腦汁的時候,維因代他回答了:“他叫泰恩斯。”
艾涅斯特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隻是泰恩斯……泰恩斯……這個名字總感覺哪裡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