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回答,裡夏爾握緊了手,力量之大甚至令關節處有些泛白。過了半晌,他像下了極大的決心一般,開口說道。
“那你要不要去一趟帝國呢?我認識帝都的一個醫生,在我知道的人裡,他的醫術是最高明的。
雖然我不能斷言一定能看好你,但是,試一試吧?”
明明處在提供幫助的立場,裡夏爾卻說得像是在懇求彆人一般。
“我不會去的。”
“為什麼?!”
格雷知道裡夏爾說的是誰。自從相遇之後,他一直在猜測裡夏爾出現在帝國的目的。
現在看來,他是選擇了那位魔素學學者,作為重生後唯一聯係的隊友。
但即使是那個人也解決不了維因的問題。更何況眼下,他是不可能拋開眼前的局勢跑去帝國的。
“我走不出去的,裡夏爾。我永遠都沒有辦法從過去中掙脫出來。
你覺得我是那種為了一點可能性,就把傷口暴露在彆人麵前的人嗎?
去看醫生,就意味著被提醒‘曾經發生過什麼’,意味著再次把生命交到彆人手上。對我來說,那是比死還難受的事。”
“維因”曾經用類似的理由蒙過了“艾涅斯特”,所以格雷本以為裡夏爾聽到這些話後,不會再繼續這個話題。
但是裡夏爾不僅沒有那樣做,反而用平靜的、帶著一縷悲哀的眼神注視著他。
“格雷,你已經不是一個人了。”
啊?
這和他剛才說的話有什麼關聯嗎?格雷的思維有點沒跟上來。
看到他不明所以的神色,裡夏爾繼續用平靜的語氣說道。
“我沒有輕視你的痛苦的意圖,但我不同意你說自己走不出去的看法。
你收養了梅特裡希和澤洛斯。我想問你,一味地沉浸在過去的人,真的能做出這種事嗎?
也許在不知不覺間,你已經在向前走了,請不要否認自己的努力。”
“不管過去發生了什麼,你現在都不是一個人了。你的身邊有梅特裡希、澤洛斯和漢斯。如果不介意的話,還可以加上我。
我們都想儘力幫上你的忙,也請你不要把依賴彆人當成是一種負擔。”
格雷沒有再和裡夏爾爭辯下去。
——你說的,我都知道。我知道的。可是……
格雷的身份注定了他無法真正的依賴彆人,甚至無法做到坦誠相待。裡夏爾說得再多,也沒有什麼作用。
但是對方話語中的真摯讓他躊躇了。
他發現,自己總是很難推開這種純粹的好意。
格雷有些不自然地偏開視線,向後倒在了床頭上。
“我知道了。
我會……考慮的。”
……
裡夏爾關上門,靠在附近的牆上,無聲地歎了口氣。
他本來想問問梅特裡希,能否能回憶起那個叫“維因”的人與刺殺案的關聯。但聽說格雷的消息後,這件事就被他暫時後延了。
他不知道自己說的話格雷能聽進去多少。他現在隻是後悔,為什麼沒有在那間實驗室多停留一會,多調查一會。如果當初那樣做的話,現在至少能多些線索,不至於這麼束手無策。
格雷這個人太過驕傲了。
雖然這段時間表現得趨於正常,但一旦涉及到核心問題時,他立刻變回了那個滿身是刺的青年,頑固地抗拒彆人走進自己的內心。
裡夏爾對那位同伴的醫術懷有極大的信任。但在本人不願意的情況下,他也無計可施。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困擾著他的事。
裡夏爾意識到,布瑞斯的死亡,不光是自己,還會給另一個人帶來巨大的影響。
——艾涅斯特。
因為接二連三的背叛,存在意義被否定,在崩潰後走向瘋狂的羅蘭迪亞的英雄。
沒有人能動搖他,也沒有人能把他喚醒。即使屠戮愛戴自己的民眾,殺死曾經信任的副官,也不會感到一絲一毫的躊躇。
在自身步入毀滅的同時,也給世界刻下了慘痛的傷痕的青年。
這一次,布瑞斯的提前離世會給他帶來什麼改變嗎?
其實在剛聽到那個消息的時候,裡夏爾不可避免地產生了一絲希望——既然艾涅斯特的轉變是布瑞斯一手促成的,那麼布瑞斯死了,他會不會就不再陷入瘋狂了?
但是裡夏爾不敢賭。
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他和艾涅斯特除了廝殺外都沒有什麼交集。他既不了解艾涅斯特,也拿不準他當前在想些什麼。
為了阻止那個強到非人的男人,他們付出了太多的鮮血與犧牲。作為被留下來的最後一人,裡夏爾已經沒有天真的資格了。
噩夢裡閃現的,永遠都是倒在血泊裡的,遍體鱗傷、肢體不全的同伴。以及在他們的上方,高高地舉起屠刀的惡魔。
這一次,他絕不會再讓同伴們落到同樣的結局。不僅是他們,還有格雷、澤洛斯、梅特裡希、漢斯……
不管發生什麼事,他都一定會保護好他們。
……
王都迪斯卡蘭。警衛部隊本部中央會議室。
十二名隊長級警員圍著一張長桌的圓桌按序就坐,居於首位的則是統率警衛部隊的最高長官。
會議的主題,是震動全國的布瑞斯王刺殺案。
雖然已經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但當現有的調查結果彙總在一起的時候,依然令王都的秩序維護者們震驚。
首先是遭受的損失。
除去布瑞斯王外,遇襲人員中奇跡般地無一人死亡。
但大部分人受的傷較為嚴重,短時間內沒有回歸崗位的希望,王宮的警備工作因此受到了極大的影響。
除此之外,建築物也遭到了極大的破壞,預計徹底的修複工作至少要花半年才能完成。
其次,是關於襲擊者的實力評估。
在與王宮衛隊的戰鬥中,刺客展現出了極高的近身作戰的素養。而根據宮廷術士艾亞澤貝斯的描述,襲擊者作為術士的實力,也遠遠在他之上。
“如此恐怖的戰鬥能力,恐怕刺客先前不是傭兵,就是軍人吧?”
“但他同時還是一個術士。魔法又是在哪學的?”
“他還與艾涅斯特將軍戰成過平手……”
與會的隊長們麵麵相覷。
刺客的戰鬥經驗異常豐富,說明他在相當長的時間內與大量敵人拚殺過。而這樣的環境,往往隻有傭兵團或軍隊才能提供。
可如果他是傭兵的話,為什麼之前一直默默無聞呢?
如果是軍人的話,為什麼沒有出現在正麵戰場上呢?
麵對這個繞不開的問題,會議一時間陷入了停滯。
“等等。襲擊艾涅斯特將軍的刺客,與這次刺殺陛下的刺客,目前還沒有足夠的證據斷定他們是同一個人。
如果一味地在他們身上尋找共同點,說不定會把我們的思維引向死胡同。”
打破沉寂的,是王都警備部隊的隊長之一的安達裡斯·布萊恩。
“不要進行輕率的發言,布萊恩。你同樣拿不出足夠的證據證明他們不是同一人。在這一特殊時期,二人論會給民眾帶來不必要的恐慌和混亂。”
但他很快就遭到了最高長官的警告。
“是。”
安達裡斯不在意地回應。
長官也習慣了他這樣的態度,沒有多加嗬責。他轉而問另外一位隊長卡西姆。
“軍部的搜查進行得怎麼樣了?”
“已經粗略完成了全城的盤查,暫時沒有發現這幾天有失蹤的可疑人士。基本可以斷定襲擊者還潛伏在王都。”
“很好,接下來就要看學院那邊的了。他們怎麼說?”
“量產化魔導器已經進入測試階段,但是離正式配發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按他們自己的話來說,不管是成本還是穩定性都是繞不過去的坎。
而且在陛下遇刺這件事上,學院自身的嫌疑也不小,光是自查就應接不暇了,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研發的進度。”
“我知道了。”
長官點了點頭,示意與會者們繼續自由發言。
“我不同意布萊恩的看法。在我看來,不管是風格,還是近身作戰能力以及魔法的運用,艾涅斯特將軍襲擊案與王宮襲擊案的刺客都表現出了高度的相似性。
考慮到中途幾個月的隱忍不發不太符合刺客的作風,我們是否可以假設,那段時間他確實離開了王都呢?如果是的話,在搜查的時候,這段空白期就是一個重要的線索。”
一名隊長出示了一張白板,上麵詳細記錄著刺客的行動軌跡。
“而且,術士不是一般人能當的,刺客必定接受過一定程度的教育。與此同時,他還有著長期的習劍經曆。這是現階段最為重要的情報。”
“那麼,從所受教育和保存精力的角度考慮,他在王都即使有掩飾身份,也不會從事重體力勞動。”一名年齡較大的隊長若有所思地說,“為了方便行動,也不會有多廣的交友範圍。”
“而且居住區域不會離王宮特彆遠,否則不利於事先的偵查和撤退。”
“從戰鬥經驗來推測,他的年齡應該在二十五歲到四十歲這個區間裡。”
事關羅蘭迪亞的穩定,所有人都在努力拚湊線索,試圖縮小搜查的範圍。
“諸位,我想補充一個令我在意的地方。”
安達裡斯轉了轉手中的鋼筆。
“從報告中可以看出,這位刺客在傷害目標以外的人的時候,有著奇怪的克製,體現出了一定的道德水準。
對於一個敢於行刺國王,犯下滔天大罪的人來說,不覺得相當奇怪嗎?”
“安達裡斯,你是想為他辯護嗎?”卡西姆揉了揉太陽穴。作為直麵綁架人質事件的當事人,他可沒從刺客身上感到多高的道德水準。
“不,我隻是覺得,刺客的年齡範圍可以往下調整。這種青澀的原則和正義感,讓我感覺他年齡不會太大。”
沒有人敢接他的話。如果要認同刺客的正義感的話,那布瑞斯王的死亡又要怎麼算?
好在冷場的時候,會議也差不多迎來了閉幕。
“就目前來看,刺客對陛下和艾涅斯特將軍懷有明確的仇恨,可能具有亞夏的血統,或是與亞夏有著密切的關係。今後各小隊要積極配合軍部的工作,把逮捕刺客列為最優先事項。”
“是!”
全員都站起身來,肅然應諾。
“請等一下,長官!”
在即將散會的時候,安達裡斯的一句話,令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隻是配合軍部的工作也太無聊了,能再給我發布一道命令嗎?”
“你想做什麼?”
“那個檢測魔素共鳴指數的魔導器,不久就要配發了吧?我想申請一個,到離王宮比較近的幾個街區展開搜查。”
長官沉吟了一會,回應道。
“現在人手尚有富餘,既然你有這樣的積極性,那就去吧。
但是行動上務必多加注意,我不想平白無故損失一名優秀的部下。”
“感謝您的理解!”
得到許可,安達裡斯不由得露出了一絲好戰的笑容。
在會議之前,他已經接觸了一些傷勢較輕的王宮衛隊成員,並根據他們的描述,在腦海裡勾勒出了一個模糊的人物像。
剩下的,就是在茫茫人海中驗證自己的猜測了。
安達裡斯曾經也是一名術士。所以他清楚,在抑製魔導器的影響下使用魔法是多麼不可能的事。
刺客展現出的不可理喻的強大,驚人的膽識,無不激起了安達裡斯的強烈興趣。
沒有比這個人更具備挑戰性的對手了!
在這次事件中,還有一個引起他在意的地方,就是刺客至始至終都是一個人。
這令安達裡斯確信了一件事——他的背後是沒有國家或組織的指示的。但凡是有點理智的人,都不會讓這樣的破格戰力,孤身承擔風險極大的任務。
可是從個人的角度來說,他對布瑞斯的仇恨又是從何而來的?
他和那個襲擊艾涅斯特的刺客真的是同一人嗎?如果是的話,他到底懷著什麼樣的動機?
如果不是的話,他們之間又是否有什麼關聯?
“算了,現在想這些問題也沒有意義。”
安達裡斯向著遠方望了過去,眼裡閃過看到獵物時特有的銳利的光芒。
“隻要等到他落網,一切就能真相大白了。”
作者有話要說:因為隔的時間太久說明一下,最後出場的是和艾涅斯特同期進入軍隊,戰爭結束後轉去當警察的耿直BOY安達裡斯(第十一章、第二十六章出場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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