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在燃燒。
空氣中飛舞著熾熱的火星,灼人的溫度讓皮膚有種裂開一般的痛楚。
瓦礫伴隨著巨大的響聲崩塌,震動沿著焦黑的地麵傳遞到自己的身上。
在被染成赤紅色的世界中,有一個人影孤獨地站立著。
他的麵容掩映在明滅的火焰中,唯獨眼睛裡閃爍的憎恨格外的清晰。
這個人是——
這是他不應該遺忘的名字,但記憶之海就像是被打穿了一個洞一樣,一切都在一瞬之間流淌了個乾淨。
即使如此,他還是在波濤遠去之前,努力地抓住了最重要的信息。
“維、因——”
梅特裡希躺在床上,喃喃地念出了這個名字。
房間裡被陽光照得通亮。透過床邊的窗戶,可以看到外麵的萬裡晴空。
“又是那個夢……”
他嘀咕了一聲,用手掌遮住了刺眼的陽光。
燃燒的場景與其中的人影,是梅特裡希這段時間做的最頻繁的夢。就像是有一股力量在刻意地提醒自己,不要忘記那段記憶一樣。
可是最關鍵的地方卻被掩蓋住了。
他依舊想不起來那個人到底是誰,和自己又有什麼關係。
不管是鋪天蓋地的火焰,又或是那寫滿憎恨的眼神,都預示著危險和不祥。但不知為何,梅特裡希卻從青年身上感覺到了一種隱約的熟悉。
一種讓他無法提起戒心的熟悉。
“梅特裡希,你在發什麼呆呢?再不起床就來不及上學了!”
澤洛斯的聲音及時地把他飛馳的思維拉了回來。
“知道了,等我一下!”
梅特裡希一把掀開了被子。
他不應該被那些模糊的記憶困住。對他來說,過好當下的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
“咦?”
在經過坎特貝爾的時候,梅特裡希習慣性地朝裡麵望了一眼。
但是透過玻璃門,隻看到了漢斯在裡麵忙碌,並沒有格雷的身影。
是有事出去了嗎?
考慮到花店的一些業務,這並不是罕見的情況。但不知為何,格雷前段時間的異常映入梅特裡希的腦海,讓他有些莫名的不安。
“噢,梅特裡希、澤洛斯!你們來得正好!”
就在這時候,老人的視線與梅特裡希交彙了。他連忙拉開門,叫住了他們。
“你們看到格雷了嗎?”
“沒有……”
梅特裡希小聲說道,心裡的不安感越來越濃烈。
“他今天一直沒有來,你們和他住得近,能幫我去看一下嗎?我有點擔心——”
漢斯後麵還說了什麼,但梅特裡希已經聽不進去了。他立刻調轉方向,以最快的速度跑回了公寓。
格雷不是會無故曠工的人。如果這樣的事發生了,那一定是——
他幾乎是一口氣衝上了二樓,來不及喘勻呼吸就舉手敲門,但是裡麵沒有任何反應。
跟在他身後的澤洛斯一把推開了門。
木製的大門“砰”的一聲撞上了牆壁,現出一間異常單調的房間。裡麵幾乎沒有任何裝飾,隻有一張床、桌子、衣櫃,以及書架。
梅特裡希要找的人背對著他們,一動不動地伏在桌子上。
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心臟被無形的力量捏緊了。
“……澤洛斯?梅特裡希?”
聽到推門的動靜,黑發的青年用手肘撐著桌子,慢慢地直起上半身。
雖然看起來,他隻是趴在桌上小憩了一下,但格雷的臉上既看不到第一次相遇時給人的威壓,也看不到平時的冷淡,隻有困惑和虛弱。
不管是淩亂的頭發,還是額頭上掛著的冷汗,無一不訴說著他狀態的不對勁。
最關鍵的是,他的手在微微地顫抖,臉色也呈現出一種病態的蒼白。
澤洛斯當機立斷下了決定:“梅特裡希,你看著格雷,我去喊醫生過來!”
——“好的!”
——“彆去!”
兩道聲音幾乎是同時發出。
像是觸發了什麼關鍵詞一樣,格雷瞬間就清醒了過來。他盯著一隻腳已經踏出門口的澤洛斯,眼裡有一種異常的緊張和慌亂。
說話的同時,他不顧身體的虛弱,努力伸出手阻攔。
雖然說出來有些荒謬,但仿佛在格雷的眼裡,澤洛斯的行為對他構成了一定的威脅似的。
看到兩個人都震驚地看著他,格雷也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對勁。
“我沒有事,隻是昨天沒睡好,剛才休息了一會而已。”
澤洛斯和梅特裡希依然呆呆地不說話。
“你們彆管我,快去上學吧。”
聽到這句話,澤洛斯停滯的思維終於開始轉動。
他在說什麼?
去上學?
下一刻,擔憂和憤怒的情緒一起衝上了大腦,令他頭暈目眩。
有誰會把一個臉色青白的人丟在這裡不管?
難道他覺得,自己和梅特裡希在看到這一光景後,還能安安心心地去上學嗎?
“你在開什麼玩笑,格雷!你想讓我們把這個狀態的你放著不管嗎?”
“我沒事。”
格雷固執地重複道。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已經恢複了平時那種冷淡的表情。
但這更加惹怒了澤洛斯。
“沒事?你也不看一下自己,臉色都難看成什麼樣子了?”
“是漢斯讓你們來的吧?我現在就過去。”
格雷避開了他的問題。
“你現在不適合工作,你需要的是醫生。你真的知道這一點嗎?”
“我知道你們再不去上學就來不及了。”
“這不是重點!”
格雷對澤洛斯的叫喊熟視無睹,隻是踏著虛浮的腳步向著衣櫃走去。
……他還真的打算照常去工作。
澤洛斯絕望了。
“求你了,格雷。我們都能看得出你的狀態有多差。而且關鍵是,情況比之前更加惡化了!你需要去看醫生,找一下原因!”
“我不需要醫生。”
“格雷!”
“我不需要醫生,也不需要治療!”
爆發來得非常突然。格雷的眼裡閃爍著奇異的光芒,仿佛在掩飾、抗拒著什麼。
“……我知道了。今天請一天假,去幫我和漢斯說一下吧。”
這可能是一個妥協。但是澤洛斯並不滿意這樣的讓步。
“你們可以走了。”
“可是——”
“同樣的話我不想再重複第二遍。”
一道冰冷的眼神貫穿了澤洛斯。每當格雷露出這樣的表情,都預示著事情沒有轉圜的餘地。
梅特裡希拉了下澤洛斯的衣服,對他幅度極小地搖了下頭。
混亂的感情急速地冷卻,不停地撞擊著胸口的心臟也平靜了下來。澤洛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用極不情願的聲音說道。
“我知道了。但是有什麼事一定要和我們說。”
即使回到了坎特貝爾,和漢斯說明了事情的原委,但難過的情緒一直籠罩在澤洛斯的心頭。
雖然他努力不讓它流露出來,但從漢斯擔憂的表情來看,似乎效果不大。
“我懂的,澤洛斯。”
梅特裡希在他的身邊輕聲說道。
澤洛斯不是在為自己感到委屈,覺得他們如此關心格雷,對方卻把他們拒之門外。
他是在為格雷感到難過。
澤洛斯對格雷戒備的眼神並不陌生,因為他在貧民窟裡見得多了。
那裡是社會的最底層,人與人之間充斥著惡意、搶奪與競爭。即使處於劣勢,也會努力掩飾這一點,不讓自己的虛弱被彆人看出來。
但如此強大的格雷,又是待在什麼樣的環境裡,才會培養出這樣的性格呢?
他想告訴格雷,對他們不需要虛張聲勢。
但問題是,這句話要怎麼才能傳達給對方呢?
……
“砰、砰、砰。”
突然響起的敲門聲,讓格雷手一抖,拿著的書差點砸到臉上。
說實話,他現在狀態實在談不上好,大腦依舊有些昏昏沉沉的,渾身也充滿怠惰感——但這並不影響他想到沒讀完的時的心動。
“格雷,我可以進來嗎?”
門外傳來的是裡夏爾的聲音。
“請進。”
格雷迅速把藏了起來,油然而生一種上課時看課外書,差點被老師逮到時的心虛。
隨著極輕的腳步聲,栗發的少年走了進來。他站在床前看著格雷,默默地打量著他,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說話。
“什麼事?”
最後還是格雷主動打破了沉默。
“我已經從梅特裡希他們那裡聽說了。你的狀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和他們解釋過了。”
“那樣的根本稱不上是解釋。”
也許是因為曾經在死亡線上掙紮過的經曆,當裡夏爾收斂了笑容,用平淡的語氣和彆人說話的時候,往往給人一種與年齡不符的壓迫感。
格雷不得不默念“我現在是維因我現在是維因我現在是維因”,才勉強打消了作為艾涅斯特時的心理陰影。
“和你在那裡的經曆有關嗎?是什麼……後遺症嗎?”
雖然裡夏爾說得隱晦,但格雷很快就領悟到他指的是哪裡。兩人第一次相遇的地方——貝德的地下實驗室。
這讓他怎麼回答?肯定還是否定?
格雷有些傷腦筋。
說是吧,這其實是他自己作的結果。說不是吧,這份代價沉重的力量的又確實是貝德給予的。
見格雷長時間不說話,裡夏爾便把這份沉默當成了肯定。
“去醫院看看吧,好嗎?”
“看不好。”
格雷直截了當地說。
對於知道維因經曆的裡夏爾,格雷沒有像對梅特裡希他們那樣敷衍。
他說的是真話,即使去了醫院也沒有什麼意義。
由於被提前救出的關係,維因沒有原作那樣強大。像昨夜那樣頂著魔導器的壓力,連續使用高殺傷力的魔法,會給身體造成不可逆的損傷。
放在遊戲裡,相當於直接削HP上限,加血都加不回來。
而解決方法其實也很簡單——隻要不再那麼拚命地戰鬥就行了。但格雷每次這麼想,都覺得是自己給自己立Fg,不得不及時地打住。
更何況,維因的體質和普通人的差異實在是太大了。一進醫院,肯定會被檢查出來異常。
他不想給自己找事。
維因在刺殺布瑞斯一事上耗費了太多精力,艾涅斯特那邊為了善後工作又忙成狗,縱然格雷習慣了雙開,也有點頂不住了。
他現在隻想做一條安安靜靜的鹹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