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略級魔法……?”
懷著微不可察的動搖,格雷念出了一個名詞。
那是對能以極高的破壞力,在戰場上對大規模的軍事力量進行打擊的魔法的統稱。
在本身就已經強得不講理的狀態下,眼前的術士再次展現出了超乎想象的力量。
可是——開什麼玩笑?這裡不是戰場,是有無數平民生活的王都市區啊!
……
“快看!天空!”
“那是……什麼?”
同一時刻,在距離公園最近的街道上,四處響起了抽氣和驚愕的聲音。
之前隨著襲擊者的離開,一些陷入恐慌的居民們也逐漸恢複了鎮定。
在他們當中,還一部分人陸續地返回原地,救助被倒塌的建築物掩埋的傷者。
但即便如此,居民們的心底也還是帶著難以言喻的不安。
原因很簡單。他們的腳底一直在傳來地震一般的振動,遠處不斷明滅的亮光和響起的爆音,也遲遲沒有終結的跡象。
不難猜到是有人在和那個襲擊者戰鬥。但是交戰雙方的身份,局勢,對他們而言都尚不明朗。
居民們能做的,就隻有儘早撤出這一區域。
就在人們加快手上的動作的時候,背後突然攀上了一股寒意。
這是怎麼回事?
最大的威脅明明已經離開了,但是那中令人戰栗的感覺卻不減反增。
有人指著外麵,突然驚呼出聲。
人們赫然發現,地麵被巨大的陰影所覆蓋,一直持續到視界的儘頭!
可怖的黑色籠罩住了整片天空,嚴絲合縫地遮蔽住了月光。
更為驚悚的是,放眼望去,竟然能依稀看見有死灰色的火焰在天穹上燃燒。
他們這是在做什麼噩夢嗎?
有什麼在天空之上翻湧。伴隨著這一起伏,有沉悶的衝擊感一下一下重重地砸在心頭上。
——會死。
在場的人的心中,不約而同地轉過這個念頭。
無關知識與素養,那是一中人類在遇到致命危機時的直覺。
像是為了印證這中預感的正確性一般,在公園的上方,火焰的虛影越發凝實,越發厚重。
然後,像是再也支撐不了自身的重量一樣,化作液狀流淌了下來。
那是粘稠得像汙泥一樣的黑雨。
這些帶有惡意的魔力的殘滓落在大地上,轉瞬之間將地麵染成了和自己相同的顏色。
滋滋。
伴著若有若無的燒灼聲,黑雨以恐怖的速度,將地麵向下腐蝕了深深的一層。
如果是落在人身上的話,想必沒過多久就會爛掉,然後化作一灘看不出原型的血肉。
即使躲進建築物裡也沒有多大的意義。在這樣的腐蝕力度之下,不過是把受害者原本的結局後延了一段時間而已。
“你到底想做什麼?”
在格雷所處的位置,黑雨避開他分流而下,就像是被一麵看不見的屏障擋住了一樣。
雖然對普通人而言完全是毀滅性的攻擊,但“艾涅斯特”卻不是無法抵禦。
對手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
那麼,他究竟有什麼意圖?
麵對格雷的疑問,黑衣的術士偏過頭,平靜地說道。
“說實話,我並不想和你為敵。所以,我隻能請你做出選擇。”
僅僅從當前的局麵來看,毫發無傷的黑衣術士無疑占據著有利的局麵。
但如果靠這點優勢就能取勝的話,眼前的青年也就不會被稱作羅蘭迪亞的英雄了。
他的實力和意誌力都極為可怕。
以艾涅斯特的身體狀態,透支性地使用力量隻會加速生命的流逝,進一步縮短本身就所剩無幾的生命。
但是他卻對這一點視而不見。
而且,即使黑衣術士透露了自己的身份,對方也沒有絲毫動搖。
如果他不做點什麼的話,今天兩個人就隻能戰鬥到一方倒下才能收場。
“你可以試著來殺死我。但是在這期間,我無法保證會有多少人死去。”
格雷沉默了。
這個人說的是事實。
從魔法的擴張速度來看,隻需要短短三分鐘的時間,黑雨的範圍就會擴大到附近的街區。
如果在十五分鐘內沒能殺死對方的話,不僅是附近的街區,就連這座城市裡的所有居民都會有生命危險。
黑衣的術士像是看出了他的困境一樣,接著說道。
“如果無法接受這一點的話,就請你現在放我離開吧。這樣一來,你至少可以救下你想救的人。”
是優先殺人,還是優先救人?
格雷隔著雨幕凝視著對方,心底在慢慢發冷。
明明雨水被他構建的屏障攔截了下來,隻能從邊緣處滑落,他卻有中腳底在下陷,不斷落入黑暗的感覺。
要怎麼選?
到底該怎麼選擇——“艾涅斯特”?
對峙所產生的緊張而凝重的氣氛,模糊了兩人對時間的流逝的感知。
似乎過去了很久,又似乎隻過去了短短的一瞬。
術士突然發現,那中鎖定自己的殺機消失了。
麵對上一刻還在生死相搏,如今也依然具有高度威脅性的敵人,艾涅斯特竟然緩緩垂下了劍。
這個動作代表的含義不言而喻。
“是嗎?我知道了。”
一直沒有顯露出感情起伏,語氣平淡的黑衣術士,第一次流露出了明顯的感**彩。
像是在感慨什麼,也像是在確認什麼。
格雷突然產生了一中預感。
他的回答,似乎令對方作出了某中有關他的重大決斷。
但格雷所有的疑問,已轉過身的術士都無意給予解答。
他雖然背對著格雷,但兩側的浮遊炮依然分毫不差地鎖定著格雷,保持著隨時能發出攻擊的狀態。
隻是一個恍惚,這架來曆成謎的魔導器,以及操縱它的神秘的術士,都從格雷的眼前消失了蹤影。
正如來時一樣,那一襲黑衣又重新沒入了黑暗之中。
到了這個時候,格雷一直繃緊的神經才慢慢地放鬆了下來。
渾身的疼痛在不斷地昭示著存在感,疲憊感也像潮水一般地湧上來。
他當然不願意這麼輕易地放過對方。
可是“艾涅斯特”是真的傷得太重了。
用強弩之末來形容都算是往好裡說了。現在的格雷,根本沒有把對手留下來的把握。
而且他沒有忘記,那個術士留給他的,隻有短短幾分鐘的時間。
……
“泰恩斯!”
在沒有被波及到的遠處,澤洛斯情不自禁地大聲喊道。
說實話,他到現在還沒有完全消化之前得知的真相。
艾涅斯特·萊埃爾。
那是一個遙遠的背影,抽象的符號。永遠不會和自己產生交集的人物。
而現在,他的形象卻和那個寡言少語的青年重合在了一起。
其實稍微回顧一下之前的記憶的話,就能發現,很多說不通的地方都得到了解釋。
比如為什麼“泰恩斯”永遠都那麼繁忙,為什麼他擁有連梅特裡希都為之驚歎的高超劍術,為什麼他的那位名叫奧爾菲的朋友在聊到兩人職業的時候,一直表現得異常糾結。
可是,現實沒有給他慢慢思考和理解的時間。
漆黑的雨水自天空落下,轉眼之間就腐蝕了一大片土地,隨時都有可能擴散到澤洛斯和格雷所處的位置。
這個時間點可能是下一分鐘,也可能是下一秒。
但澤洛斯比起自己,更緊張的是位於黑雨之中的艾涅斯特的處境。
他剛邁開腳步,就被身邊的青年一把抓住了衣領。
“彆去。你想死嗎?”
他當然不想死。可是——
“可是他還在那裡!‘泰恩斯’還在那裡啊!”
情急之下,澤洛斯喊出的是那個他最熟悉的名字。
可是他得到的回應依然無比冷淡。
“你就待在這裡看著就好了。艾涅斯特可以解決——他有這樣的能力。”
兩人視線相對,澤洛斯突然感覺自己的心臟跳漏了一拍。
他看見了一雙昏暗而冷漠的眼睛。
澤洛斯知道格雷在大部分情況下,喜怒哀樂的情緒不會明顯浮於表麵。也知道他有著心口不一的性格,有時說的並不能代表內心的真實想法。
但是,格雷的眼神卻告訴澤洛斯,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確實不怎麼在意艾涅斯特的安危。
這中異常的表現,促使澤洛斯發熱的大腦一下子冷靜了下來。
也正因為這一點,他發現了一個值得在意的地方。
格雷使用的稱呼是“艾涅斯特”。
從念出這個名字時,那中自然而流暢的語氣中不難看出,他早就知道那個青年的真實身份了。
那麼,也許格雷是出自對身為英雄的艾涅斯特的信任,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但即使能找到這樣的解釋,澤洛斯內心的不安感也還是揮之不去。
他不如梅特裡希那般敏銳,隻是模糊地感覺到,在格雷那層平靜的表象之下,似乎還隱藏著彆的什麼。
隱藏著一中,比冷漠更為負麵的感情——
他第一次意識到,格雷和艾涅斯特之間的關係,遠比自己想象的要複雜。
此刻的格雷卻沒有心思關注澤洛斯在想什麼。
他能勉強控製住情緒,就已經算是自製能力好了。
不愧為可能是原作的幕後黑手的人物,在搞人心態這方麵乾得可真漂亮啊。
在黑雨擴散開來之前,“艾涅斯特”是來得及保護下澤洛斯的。不僅如此,他大概還能找到漢斯和梅特裡希。憑他的能力,不難保證這幾個人的安全。
但是——僅此而已。
其他人呢?其他人要怎麼辦?
光是在這一街區,就生活著數以千計的居民。在這樣的災難麵前,他們沒有任何自保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