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我泡杯茶嗎?不過不好意思,我這裡可沒有什麼像樣的茶葉。”
格雷把先前讀了一半的書推回到書架上,回首望向身後。
“謝謝,不用了。你這麼客氣,倒搞得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此時站在他後麵打量房間環境的,是一個令格雷意想不到的訪客。
艾涅斯特的副官——奧爾菲·芬迪。
格雷摸不準他找上自己的用意。
不,這麼說可能會有點歧義,發生了這麼多的事後,奧爾菲想再來找格雷談一談也是正常的。
隻是這裡存在一個問題。
——他現在的身份不是“艾涅斯特”,而是“維因”。
維因和奧爾菲有像樣的交集點嗎?
沒有。
他們交談得最多的一次,還是大半年前的最初的相遇。而且那次在陰錯陽差之下產生的危機,還是維因對奧爾菲缺乏好感的根源。
畢竟差那麼一點點他就要進局子了。
不過,雖然有著這樣的過節,格雷卻沒有給奧爾菲多少難堪。
因為奧爾菲的狀態有些不對勁。
“維因”所了解的奧爾菲是一個性情開朗的年輕人,在公事的場合以外,基本都不會擺出嚴肅的樣子。
他總是在笑。
當然,如果僅僅將嘴角上揚的動作定義為“笑”的話,現在的奧爾菲也依然在笑。
然而與此同時,他眼睛裡蘊含的濃厚的沉鬱的色彩,卻足以在對視的一瞬間擊中人的內心。
他似乎承負著無比巨大的壓力和苦楚,卻硬生生地忍耐著,克製著。
而在眼裡的無形無色的悲哀中,又有某種決心閃爍其中。
“那我就單刀直入地問了。找我有什麼事?
大晚上到這裡來,應該不是為了考察一下平民的生活環境吧?”
“這麼說起來有點赧顏,實際上……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拜托我?”
格雷在不知不覺間皺起了眉頭。
“這些天來,你還沒有見到過艾涅斯特吧?”
“沒有,他怎麼了嗎?”
自從轉院過後,艾涅斯特就沒有離開過軍區醫院。格雷以維因的身份是很難見到他的,而且他也不打算去見。
這不是當然的嗎?
他本來就是為了阻止艾涅斯特的報社,才設計了兩個馬甲的相遇。現在使命已經完成,他也沒有心思再在不必要的事情上浪費時間了。
“沒什麼……他沒事。
這是我個人的一點請求。能否能請你在未來半年既,能多陪陪艾涅斯特,和他說說話?”
“什麼?”
格雷呆住了。
他是真沒想到會從奧爾菲嘴裡聽到這樣的一句話。
“和艾涅斯特說說話?為什麼?”
“因為……”
奧爾菲的嘴邊露出了苦澀的笑容。
他的麵色有些悵然,似乎湧現出了很多回憶,但是又強行壓抑了下去。
“沒什麼。隻是我發現和你在一起的時候,艾涅斯特久違地敞開了他的心扉。
不是作為英雄,也不是作為領導者,而是作為‘艾涅斯特’個人,在和你真誠地交流。
那個人一直以來都活得太累了。所以,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他能活得輕鬆一點。”
成群結隊的問號從格雷的內心飄了過去。
敞開了心扉?
艾涅斯特對維因?
這是哪跟哪?
他們倆最初關係有多糟糕,奧爾菲也是知道的。哪怕後來和解了,也沒有好到他話中所說的程度。
同時格雷也回憶起來,好像在此之前,奧爾菲就對艾涅斯特說過類似“很高興你有了朋友”的話。
這裡的朋友指的無疑就是維因。
所以這個認定是怎麼來的?
就因為維因沒有再和艾涅斯特發生衝突?因為奧爾菲來花店的時候見到他們在和平地聊天?
這就能成為關係親密的證據了嗎?
格雷突然意識到,在另一個自己相處的時候,因為沒有什麼目的性,要注意的地方也不太多,也許他確實要比平時放鬆一點。
但是也就是那麼一點而已。
僅僅憑此就做出推斷,是不是太片麵了?
在格雷看來,哪怕是找梅特裡希或澤洛斯都遠比找維因靠譜。
“你專程來一趟就是為了說這個?”
格雷不可思議地問道。
“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你應該知道,我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
奧爾菲神色一轉,變得非常認真。
“這種事,我隻能拜托你了。非常遺憾,我已經……失去了作為艾涅斯特朋友的資格。”
“什麼意思?”
奧爾菲垂下眼簾,像是悔罪一般低聲說道。
“我在一件事情上做錯了。打從一開始就錯得離譜,錯得徹底。而且,即使我想要修補,一切也已經太遲了。”
“……”
格雷一瞬之間想反駁點什麼,但是隨即又沉默了下來。
即使奧爾菲語焉不詳,他也知道在過去的幾天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也正是因為清楚背後的真相,所以他明白,奧爾菲其實是不需要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的。
誠然,奧爾菲的身份確實對艾涅斯特造成了傷害,但是這絕非出自奧爾菲的主觀意識。相反,他已經做到了在知曉的範圍內,能為艾涅斯特做到的一切。
艾涅斯特不希望奧爾菲就這樣沉浸在自責中。而且自始至終,他所認定的朋友也隻有奧爾菲一人。
然而這些話,卻無法從“維因”的口中說出。
他隻能思考如何從其他地方暗示這一點。
“有個認識艾涅斯特的人曾經評價過,你和艾涅斯特在某個方麵很像。這也許就是他願意敞開心扉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