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近代以來,帝國和羅蘭迪亞一樣,拒絕承認赫利俄斯真實存在,也拒絕承認巴修泰因作為大陸的宗教中心的超然地位。
這種被巴修泰因視為異端的思想,注定了帝國在不遠的將來,也一定會與它爆發衝突。
就像羅蘭迪亞存在戰略回旋餘地較小,這個致命性的弱點一樣,帝國也有著讓自身頭疼的問題。
那就是術士的數量相對稀少,頂尖戰力不足。
在騎士團總長看來,帝國與其堅守中立的立場,不如主動踏出那一步,與羅蘭迪亞締結軍事同盟,以此達到威懾巴修泰因的效果。
但不管他再怎麼進言,也無法改變君主頑固的思想。
既然如此,那他至少要為帝國培養新的力量。
即使國際間的平衡被打破,也足以保護帝國的力量。
為此,這位騎士團的總長秘密庇護了自羅蘭迪亞叛逃而來的研究者,開啟了人造術士——“改造人”的實驗。
即使要在日後承受他人的非議,他也一定要為本國爭取到立足的資本。
然而事與願違,時間一點點地流逝,貝德卻沒有讓他看到太多有價值的成果。
就在這時候,一個陌生的年輕人向他展示的東西,讓騎士團總長重新燃起了希望。
那是一度被埋葬在遙遠的過去的某份設計圖紙。借助國家層麵的力量,投入全部的科研資源,才有可能重新現世的大規模殺傷性兵器。
如果能成功將之製造出來,帝國將不需要再承受巴修泰因的威脅,甚至在國際間建立起帝國主導的新秩序,也不是空想。
而且這和改造人實驗不同,是放在明麵上也不會有問題的研究。
對連道德淪喪的研究者都不惜接納的騎士團總長來說,完全沒有將之拒之門外的理由。
為了能更好地合作,他甚至答應了對方開出的諸多條件,並將其迎入了騎士團,給予了較高的職位。同時,他也將對方安排在自己的身邊,便於隨時監視。
但是這注定是他犯下的最大的錯誤。
——紅色的液體在空中飛濺。這位在騎士團有著最高地位的人的臉上尚存著驚愕的神色,鮮血就已經濺滿了大半個辦公室。
總長並不知道兩點。
這個年輕人是為他而來的死神。
以及他的真實身份,是在自己的援助下誕生的怪物。
青年提供設計圖並不是為了幫助帝國。
這僅僅他對世界的報複計劃的一部分。
他利用自己的身份,暗自接觸了巴修泰因的勢力,將他們派出的間諜引入騎士團,安排在合適的位置上。
而那些間諜的目標,正是青年自己泄露出去的“神秘武器”的情報。
騎士團的武器研發部門有著極為嚴密的警備力量,他們若想要得手,就隻能采取一些非常手段。
而在這些行為一旦暴露,又必然會煽動帝國內部的反巴修泰因的情緒。
隻是計劃在途中出現了意外,間諜被騎士團的某名成員發現身份,沒能完成原定的任務。
但是,這也不過是青年自己直接將資料移交給巴修泰因就能解決的問題。
騎士團總長的死。與此同時失蹤的武器的設計圖。
矛盾的矛頭指向巴修泰因並不需要花費太長的時間。
而青年所做的也不僅僅隻有這些。
騎士團不過是他計劃中的一個跳板。
他在這段期間學習了大型組織的運作方式,得到接觸這個國家最高統治者的機會。
為了實現他的最終目的,必須要在將來的某個時刻,對騎士團發出絕對性的命令。
他自己不可能做得到。就連已死的總長也不可能。
隻有帝國的統治者——皇帝可以。
於是,他在以騎士團成員的身份謁見皇帝的時候,讓對方看到了他的眼睛。
在雙方視線接觸的刹那,黑暗侵蝕了皇帝的精神。
在精神係魔法的作用下,皇帝的意誌被扭曲,想法被篡改,思維處在了他的操控之下。
這是隻要一步出現差錯,就會導致雙方變成廢人,或是發狂死亡的極度危險的魔法,他卻像感受不到恐懼一般地放手施展了。
因為他的精神早在這種計劃實施的當初,就已經稱不上正常了。
在那之後的某一日,帝國的邊境線上突然爆發了流血衝突。
巴修泰因的巡邏隊的一名士兵無端尋釁,又被帝國的騎士團小隊失手所殺。
不管是當事人難以理解的行為,還是急速發展的事態,都簡直像是被看不見的手在幕後操縱一樣。
巴修泰因就此事向帝國交涉,提出了種種令帝國難以接受的補償條件。
而在最後通牒沒有得到想要的答複後,巴修泰因正式對帝國宣戰。
巴修泰因這樣做有它自身的原因在內。
在數年前那場席卷了全世界的危機中,受到衝擊最大的國家其實並不是羅蘭迪亞,而是巴修泰因。
這個國家一直堅持對赫利俄斯的信仰,宣揚神話的真實性,並將“討伐異端”作為發動侵略戰爭的理由。
然而史前文明的存在被證實,無疑給了它最沉重的打擊。
——遠古時期的神明並不存在。所謂的“赫利俄斯”,不過是覆蓋星球的一層防護膜的名稱。
而巴修泰因最後的掙紮,就是宣布“創世曆”為他國捏造的偽史,不予承認,並將在國內傳播相關信息者逮捕並定罪。
但即使高層窮儘一切努力,真相在民間大範圍地流傳開來,實際上也隻是時間問題了。
在這種背景下,窮途末路的巴修泰因彌漫著一股瘋狂的氣息,甚至試圖將內部的壓力通過戰爭宣泄。
因此,當帝國把開戰的把柄遞到麵前的時候,它的選擇並不是那麼難以預想到。
隻是在全麵戰爭爆發之際,兩國間的局勢再次出現了轉折。
巴修泰因的政體獨樹一幟,和實行王政和帝政的羅蘭迪亞和迪爾克海姆不同,存在著兩個領導核心。即名義上的教派的最高領導者,以及實際把持國家政權的“執政官”。
前者本已在曆史發展中權力被逐步架空,身份的象征意義多過於實際的意義,但現任的領導者卻打破了這一局麵。
原因很簡單——他無法認同執政官的激進思想。
自繼位以來,他一直對國家的現狀持懷疑態度,認為與其把視線放在對外侵略上,還不如放在對政治和宗教的改革上。
既然既有的事實已無法改變,那麼如何在新的曆史背景下引導民眾,尋找巴修泰因的前進方向,才是最應該考慮的問題。
他在明麵上避開與執政官的直接衝突,暗中召集支持自己的力量,在經過長久的準備後,一舉推翻了執政官,重新回到了權力核心。
成為名實兼具的最高領導者後,他與帝國方麵進行了對話,傳遞了一個訊息——
”希望能重新回到談判桌上,儘早結束這場無意義的紛爭”。
是的。這確實是無意義的紛爭。
皇帝同意了。
他簽下了暫時性的停戰協議。然後——
單方麵將之撕毀,下令啟用製造完工的大規模毀滅性武器,並將攻擊目標設定為非軍事衝突地區的城鎮。
不管在哪個時代,屠城都是滅絕人性的象征,是打破規則,超出國際間容忍極限的行為。
對此,巴修泰因會有何反應是可以預見的。
在意識到和談不過是對方的耍弄,自己已暴露在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威脅下的時候,它也必定會啟用自己這方的底牌。
——能夠對抗創世曆時代的武器的,隻有同樣源自創世曆時代的武器。
但是,那個在幕後操縱皇帝的人並不認為兩國的高層對它的恐怖有真正的了解。
一旦雙方都將其投入戰場,結果毫無疑問就是以傷換傷,以命換命。他們注定要為自己對創世曆的教訓的輕視付出最為慘烈的代價。
創世曆的人舍棄文明,封印過去的武器是正確的選擇。
那根本不是落後的時代能掌控的東西。但這個青年卻把不應開啟的門扉的鑰匙,交給了最不應該拿到的人的手上。
如果他再給戰爭的進程添薪加柴的話,也許人類再次走向衰亡也不是空想。
隻是在最關鍵的時刻,他的計劃似乎被什麼人察覺了。
不管是王宮內部還是騎士團,都明顯有股力量在探查皇帝的異常舉動的原因。
為了能夠完美地操縱皇帝作出決策,他無法離目標距離過遠。如果再這樣下去,隱藏在幕後的他也可能會暴露。
但是沒有關係。
他借皇帝之口發出的命令已經下達,事到如今就算再撤回已經來不及了。
平民被屠殺的事實一旦釀成,接下來的事態就不是參戰雙方所能控製的了。
不管是巴修泰因還是帝國,都一定會被卷入到仇恨的漩渦中。在未來,會有越多越多的人因為戰爭而失去生命。而那個時候,也就是他願望達成的時刻。
在一切安排就緒之際,像是被什麼所指引一樣,青年的視線掠過了上空。
明亮的陽光。一望無際的天青色。如同被風吹散似的薄紗狀的雲。
這片天空永遠籠罩在人們的頭頂上。不管在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不論是什麼身份,抬起頭都能看到這樣的景象。
“如果有一天,能親眼看到不被遮掩的天空的話——”
曾幾何時,名為維因的少年總是會隔著窗戶,眺望那被方正的四個角框起的天空。
他在學院的時候並不曾受到過虐待。
但即使如此,那裡也依然是一個被封閉的牢籠。
他不知道窗戶的對麵有著一個怎樣的世界。不知道被風吹拂而來,從窗外飄過的樹葉會落向各處。
自然的,他也不知道向著天空展開翅膀,留下一個越來越小的黑點,最終從視野中消失的鳥會飛往何方。
他羨慕那般自由的飛鳥。他也想像它一樣,終有一日能離開這窄小的牢籠,投向更廣闊的天地。
那是他曾經的心聲,曾經的願望。
如果能去到外界,一睹廣袤無垠的天空的話。如果在看到它以後,能從一直折磨著自己的窒息感中解放的話,他說不定也會對什麼感到釋然。
但是很奇怪。
曾經那麼渴望看到,無數次在腦海裡勾勒的天空的全貌,在真正映入眼中的時候,青年卻已經渾然不在意了。
就連自己為什麼會產生那樣熱切的期待,他也都記不真切了。
就像曾經的那位羅蘭迪亞的英雄,對世界的感情最終反轉成憎恨一樣,在漫長的時間裡,他的心態也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
如果能在更早一些的時候,站在這片天空下的話——
這個想法隻在他的腦海中停留了一瞬。
事到如今,這不過是無意義的假設。
不管發生什麼事,遇到什麼樣的情況,他都不會再有動搖,不會再有改變。
青年登上了他最初的,也是最後的舞台。
同時,也一步步走向了等待著他的終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