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一燦回來後, 兩人沒有久留,一杯咖啡喝完,杜敬霆起身問了她一句:“需要我送你回去嗎?”
蘇一燦垂著視線冷淡地回:“不用。”
他拉了下襯衫領口對她說:“有事聯係我。”然後便出了咖啡店。
蘇一燦對著手邊的資料發了一會呆, 一直到盛米悅打電話給她,問她哪天有時間,雲妞說大家好久沒聚聚了,想找個時間約一下。
蘇一燦隨口應了句過幾天吧,臨掛電話前她突然問道:“老博後來怎麼樣了?”
盛米悅告訴她:“群裡人說沒事,他也是活該,誰叫他莫名其妙跟我吵架, 我前腳剛走, 他後腳就掉進去了,你說是不是報應?”
“你跟他有什麼好吵的?也不怕彆人以為是你把他推下去的。”
盛米悅接道:“那不能, 岑蒔當時也聽見他罵完後我沒理他就走了, 後來還問我的呢。”
蘇一燦猛然一怔:“你是說…岑蒔當時也在後麵?”
盛米悅隨口說了句:“應該剛好路過吧。”
掛了電話, 蘇一燦拿著那疊資料出了咖啡店, 天空越來越沉悶, 她心緒淩亂地上了車, 腦中反複想著那句“老博是他蹬下去的”。
當時杜敬霆跟她說這話的時候她壓根沒信, 不過是第一次見麵,而且根本不相乾的人, 岑蒔平時看著脾氣挺好, 怎麼可能對一個陌生人心狠手辣?更何況差點把老博弄死,光想到那天的事故可能和岑蒔有關, 蘇一燦就出了一身冷汗。
回去的路上沉悶了一下午的天氣終於落下了雨點, 不出意外下班高峰又在堵車,蘇一燦煩躁地拐進另一條道, 從她熟悉的小路繞了回去,不知不覺竟然開到了八中門口,她放慢了車速看見教學樓裡亮起了燈,外牆早已重新翻修過,不再是她熟悉的樣子。
車輪緩緩滑過八中門口,經過她曾經走了無數次,閉著眼都能認得的巷口,蘇一燦沒有停留直接將車子開了過去,到了路口,路燈讀秒器似乎出了故障,突然變成了紅燈,蘇一燦緊急刹車,放在副駕駛的資料因為慣性散落開來。
那張印有岑蒔9歲照片的紙張掉了出來,她低下頭整理東西的時候再次瞥見了那張照片,窗外的雨滴打落在前擋玻璃上,雨刮器規律地左右搖晃,時間仿佛在那一秒靜止了,她拿起那張紙湊到麵前仔細盯著那雙眼看了又看,身後的車子不停按著喇叭催促她,她抬頭瞧了眼,綠燈放行了,幾乎同時蘇一燦扶著方向盤一個調頭直接又把車子開回八中旁邊的那個巷口,然後將車子停了下來。
她拿著那張紙拉開車門,踩著地上的積水走入那條巷內,雨水讓巷子裡的光顯得更加隱約,水滴落在她的發絲上,她的眼神卻牢牢盯著某處,眼前的畫麵變得模糊搖晃,好像和十幾年的場景慢慢重疊,也是在這條巷子裡,她不止一次看見那個小孩被一群人圍住,問他要錢,她隻記得那個小男孩長得很漂亮,每次老老實實將錢拿出來給那群人,而且都是百元大鈔。
直到那天傍晚,杜敬霆第一次當著她的麵把她的情書扔進垃圾桶,她憋著淚跑出八中,丟臉、憋屈、難堪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月亮升了起來,路燈亮了,她穿過這條巷子的時候,再次遇見了那個漂亮的小男孩,他的校服被人燒了一個洞,書包帶子也斷了一條,身上還有血漬。
蘇一燦原本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看見他這樣嚇了一跳拽住他就問道:“你是不是被人打了?”
小男孩像沒有靈魂的木偶,甩開她木訥地朝巷子外麵走,蘇一燦再次堵在他麵前問他:“你家在哪?那些人為什麼總問你要錢?你為什麼不跟你爸媽說?”
小男孩一點矮,才到她胸口,眼神暗淡無光,蘇一燦覺得他可憐,蹲下身扶著他的肩膀對他說:“你不要怕,告訴姐那些人經常在哪裡蹲你,我明天帶人去會會他們。”
小男孩再次甩開她,用他那稚嫩的嗓音說出凶狠的話:“Get off my back.go fuck yourself!”
蘇一燦聽懂了“fuck”,知道他在罵她,她拽著他的衣領警告他:“嘴巴放乾淨點,叫聲‘姐’我就不跟你計較了。”
小男孩再次轉身走開,蘇一燦叉著腰對著他咆哮道:“小孩,你不要不知好歹,那幫人不會放過你的,明天姐還在這個地方等你……”
小男孩突然停下腳步彎了腰,蘇一燦不知道他要乾嘛,卻在他轉過身的刹那一枚石子朝她砸了過去,如果不是她及時捂住臉,石頭對準的正是她的右眼珠子。
她當即就氣得朝他狂奔過去,小男孩看她那架勢驚慌失措地往旁邊的大鐵桶上爬,蘇一燦眼睜睜看著鐵桶上成堆的鐵片被他扒拉得搖搖欲墜,就在坍塌的瞬間,她本能地扯住小男孩的書包將他一把護懷中,卻感覺腦門一陣鑽心的刺痛,後背被無數的鐵片砸得直不起來,小男孩順勢掙脫將她一把推開,她被推得跌倒在了廢墟中,捂著頭而後看見手上鮮血一片。
她發現自己的頭頂流了血也嚇了一跳,無助地對小男孩說:“快幫我叫個人。”
昏暗的巷子裡,小男孩陰冷地看著她,那眼神仿若來自南極洲最嚴寒的雪山,冰冷到沒有絲毫溫度,然後轉身越跑越遠,丟下絕望的她對著他的背影大喊:“彆讓我再看見你!”
後來,她真的沒有再見過那個小孩。
那天她一個人掙紮了好久才扶著牆沿著巷子往家走,這件事並沒有在她的記憶中停留太久,甚至她早已忘了那個小男孩的長相,隻知道他漂亮的臉蛋下是一顆黑暗的心臟。
那一年她16歲,他正好9歲。
多年後她見到岑蒔,根本沒有把高大英雋的他和那個陰暗的小男孩聯係在一起,然而此時蘇一燦拿著那張他9歲時的照片抬起手放在眼前,紙張的後麵是這條長長的巷子,照片中男孩的眼神忽然就和她記憶中的模樣對上了,直到這一刻,她才終於知道那屢次在岑蒔身上看見的熟悉感到底從何而來了。
雨水濺濕了她手中的紙,水滴順著紙張滴落在照片中男孩的臉上,仿若掛上了淚痕,蘇一燦緊了緊牙根轉身回到車上。
一路開回鳳溪,沒想到在湖邊道上發生了三車追尾的事故,交警已經到達現場,周圍車子全擠在一股道上緩緩通行。
快排到事故發生地的時候,蘇一燦看見一個男人打著傘在向過往的車輛招手,她定睛一看落下車窗,馬彬也看見了坐在車中的人,叫了她一聲:“蘇一燦?”
她側了下頭問道:“你怎麼回事?”
馬彬像終於看到救命稻草似的,說出去和朋友喝酒打了滴滴回來,哪知道突然出了車禍,滴滴司機馬上要去交警大隊處理,他這會打車也打不到,幸好碰見了蘇一燦。
這馬彬便是上次在孫老四酒吧和薑少那群人一起的微胖男,雖然那次事情鬨得並不愉快,但到底認識一場,蘇一燦將副駕駛的東西扔到後座,順道帶了他一程。
路上馬彬還特地問了句:“上回跟你在一起的帥小夥呢?我後來還想找你認識下他的。”
蘇一燦莫名其妙地握著方向盤回問道:“認識他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