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彬說:“挺好奇他那一手骰子是怎麼搖出來的?你這朋友可以啊,深藏不露。”
馬彬又和蘇一燦提起他之前在澳門遇到過的人,也許喝了酒的緣故,他坐在副駕駛話有點多,絮絮叨叨說著那晚的事,直到下車。
蘇一燦看著馬彬的背影,又望了望左邊,那條路是回家的,而右邊的岔路口是通往二中的,她的手指緩緩滑過方向盤,一個轉彎直奔學校的方向。
學校裡還有不少學生在上晚自習,好些教室過道都亮著燈,但教學樓外麵卻籠罩在一片陰雨之中,雨似乎比剛才更大了些,蘇一燦將車子停在車位上,透過雨簾看見體育館似乎還有人,她打開車門頂著雨大步朝體育館走去。
剛踏上二樓的樓梯,蘇一燦便聽見籃球密集地打在地板和籃筐上的聲音,她加快了腳步走進場館內,看見一群小夥子在場中進行全場快速運球跑訓練,她不過短短一個多星期沒有關注籃球隊這邊的情況,竟然不知道隊裡什麼時候多了好幾個生麵孔。
而岑蒔穿著一身簡練的黑色訓練服站在場中,身型頎長,沒有表情的時候眉骨投下一片陰影,眼窩深邃冷淡,恰是他的這雙眼睛可以讓人寒冷刺骨,也極具迷惑性。
蘇一燦目光一側,看見隻有趙琦一個人被罰站在另一邊的籃筐下練習投籃,他身上的籃球服早已濕透了,大片汗水從額頭滴落。
其實蘇一燦一直挺奇怪的,趙琦平時油嘴滑舌,也是個不太服管的學生,為什麼他總是對岑蒔言聽計從,且並不像是一個學生對教練的尊敬,如果硬要說起來,這中間似乎還有些害怕的感覺,可是他怕岑蒔什麼呢?她待在籃球隊的時候從來沒有看見岑蒔對他們這幫小屁孩發過火。
她不禁想起了什麼,幾步朝趙琦那走去,趙琦發現了蘇一燦的身影,頓了下投來視線,蘇一燦對他招了下手,趙琦早已累成狗了,偏偏還有六十幾個沒投完,此時看見蘇一燦就跟看見觀世音菩薩一樣,立馬丟了球就朝她奔去,哪怕休息個兩分鐘也是好的。
岑蒔聽見背後的投籃聲消失了,轉過身便看見蘇一燦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此時正在跟趙琦說著話,發絲垂在頰邊,濕漉漉的,身上的T恤也映著水漬,顯然剛淋過雨。
他微微蹙了下眉,轉頭對魏朱說了句:“帶著他們再練十五分鐘結束。”
魏朱點點頭,岑蒔便從另一邊出了籃球館。
蘇一燦和趙琦說了幾句話後,岑蒔的身影又回來了,朝著他們這裡走來,趙琦眼尖地瞥了眼,拿起籃球就對蘇一燦說:“那蘇老師我先訓練了。”
然後在岑蒔還沒走到近前時已經非常狗腿地再次返場投籃。
蘇一燦依然站在原地,細長的鳳眼沉著一抹複雜的光盯著岑蒔,他走到她近前,不似平常掛著笑,表情不算多好,看了她一眼對她說:“跟我來。”
說完他便轉身往籃球館外的樓梯間走去,蘇一燦抬腳跟在他後麵。
學校為了省電,一般體育館樓梯間的燈都是關著的,此時這裡很安靜,安靜到似乎可以聽見外麵的雨滴聲,隻有籃球館那頭發出的微弱光線照在蘇一燦的臉上,平添一種朦朧的媚氣。
岑蒔立在她身前,抬起雙臂將剛才去儲物櫃裡拿出的新毛巾蓋在她的頭上,對她說:“你擦一下。”
蘇一燦沒動,依然借著微弱的光線抬起雙眸注視著他,那眼神太有穿透力,仿佛要通過他的瞳孔鑽進他的心臟。
岑蒔見她沒動,乾脆拿起毛巾一角將她臉上半乾的水漬輕輕拭了下,這時才發現她的頭發居然濕透了,不像是隻淋了一會的雨。
他乾脆朝她近了一步替她揉著頭發,蘇一燦的視線半垂在他的胸口,壓抑在喉嚨裡的聲音在兩人之間響了起來:“骰子擲得挺好的嗎?都有做老千的潛質了。”
岑蒔的手停頓了一瞬,沒有出聲,繼續替她擦拭著鬢角的水漬。
蘇一燦的目光依然低垂,沒有任何動作,嘲弄地說:“還會來回卸人胳膊,如果你沒有從醫經曆,我都沒法想象得打多少場架才能學會這項技能?”
岑蒔依然一聲不吭,隻是隱在黑暗中的輪廓緊緊繃著,手上的力道溫柔仔細,不疾不徐。
卻在這時蘇一燦突然抬起視線,雙眼裡迸射出尖銳的光,一瞬不瞬地盯著他:“老博是不是你弄下去的?”
岑蒔手上的動作終於停了,他居高臨下望著她,眼裡的澄澈漸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讓蘇一燦感到陌生的冷漠,忽然一種說不出來的陰影籠罩在蘇一燦的心頭,她對著他就低吼出聲:“你有沒有想過會把人淹死?他跟你有什麼大仇大怨的?下手要不要這麼狠?還是你根本從來不會管彆人死活?”
岑蒔的瞳孔在黑暗中顏色更加深了些,悠沉地落在蘇一燦的臉上,淡淡道:“我既然現在住在你那,就看不得彆人在你背後說三道四。”
蘇一燦的情緒突然起伏起來:“是,你也知道你現在住在我那,那你有沒有想過我天天跟個危險分子待在一起,關鍵還不知情的感受?”
岑蒔低垂下了眼簾,緩緩咀嚼著這四個字:“危險分子。”
而後嘴角挑起一絲輕蔑,這是蘇一燦在他臉上從未看過的神情,透著壞的張揚,嘴唇微啟:“蘇老師特地請假去見你的過去式,就是為了給我打上個危險分子的標簽?”
蘇一燦眼裡的光逐漸冷了下去,退後一步,籃球館訓練結束了,有人從裡麵把門帶上了,樓梯間頓時陷入一片黑暗,隻有稀疏的月光透過雨簾隱隱地落在兩人之間。
她拿掉毛巾,迎著朦朧的光線一下子掀起額邊的發絲,那道疤痕在隱約的光線裡顯得格外刺眼。
“你早已經將標簽印在我身上了,當初丟下我的時候記得我說過什麼嗎?彆再讓我看見你,你那時能不顧我死活,我都不知道現在和你待在一起,萬一哪天惹得你不痛快了,你會不會像對待你姑父一樣把我整哪去?”
岑蒔的瞳孔震了下,眼裡的光瞬間布滿荊棘。
蘇一燦的臉上隱著淡淡的怒氣,或許是感覺自己被耍了,或許是覺得這麼多天收留了一個當初差點害死自己的小孩,或許是後怕他的這些行為像隨時會爆的炸.彈,她甚至也對岑蒔這個人產生了一定程度上的畏懼。
雖然她曾經也罵過人,打過架,和外校生玩在一起,但她的壞顯然和岑蒔並不是一個段位的,他可以用純良的假象迷惑所有人,讓人卸下防備後才突然給人致命一擊,這種人才是最可怕的。
岑蒔什麼話也沒說,直到籃球館的門再次被打開,一束光射在他身上照亮了他蒼白的臉,他才撿起被蘇一燦扔在地上的毛巾,淡淡地對她說:“我會向學校申請宿舍。”
說完他便轉身大步走進場館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