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一燦剛走出廚房,看見岑蒔在水池邊洗手,她路過他身邊的時候,他回身勾住了她的手指,濕潤的水珠纏繞著她的指節,他重重捏了下,將她壓在洗手台邊,眼裡氤氳著薄霧,氣息很低。
隔著一堵牆,蘇媽和舅媽就站在廚房裡忙碌,隨時會端菜出來,蘇一燦的心跳聲如打鼓,拉了他一下:“彆鬨。”
岑蒔低垂著眸,眼裡有火光,她沒辦法在這個時候跟他解釋什麼,隻能聲音放軟了點,對他說:“先去吃飯,好不好?”
他手上的力道鬆了些許,兩人走向飯廳的時候,舅舅、蘇爸和杜敬霆已經落座了,杜敬霆坐在蘇一燦位置的旁邊,她自然而然往那個空出的位置走去,卻感覺衣角被人拽了下,她回過頭,岑蒔就立在她後麵,問了句:“姐,我坐哪?”
雖然隻是很平常的一句話,可他眼裡卻湧動著不明的情緒,仿佛在說“你跟他坐,那我坐哪?”
蘇爸趕忙招呼道:“岑蒔啊,來坐這裡,隨便坐。”
他沒有動,轉而看向蘇一燦,仿佛在征詢她的意見,蘇爸便對著蘇一燦說:“你帶岑蒔坐啊,站在那乾嘛?”
蘇一燦隻有繞到桌子對麵抬起頭對岑蒔說:“你坐這。”
岑蒔幾步走了過來,在坐下時,順手將蘇一燦在他身邊拽坐下來,蘇爸和舅舅在說話,自然沒注意到他們,杜敬霆緩緩抬起眸盯著他們,又將視線落在麵前的酒杯上,無聲地轉動著杯底。
不一會菜都上了,蘇媽和舅媽也都落座了,舅舅一杯酒下肚後,便說道:“小杜啊,我們很快就要成一家人了,婚禮的事還有什麼沒弄好的,你知會一聲。”
杜敬霆笑了笑抬起頭看向蘇一燦,蘇一燦微蹙了下眉,聽見岑蒔問她:“那個怎麼吃?”
蘇一燦側頭看去對他說:“烤鴨沾上醬汁裹著皮吃的。”
岑蒔轉眸對她說:“幫我弄一個。”
蘇一燦抬手幫他裹了一個烤鴨卷遞給他,舅舅和杜敬霆開始喝起了酒,難免聊到最近開發區項目的事,言語幾次試探,杜敬霆都不急不慢地跟他打著太極。
岑蒔咬了一口烤鴨卷,低聲對蘇一燦說:“這個是什麼?”
蘇一燦告訴他:“是蔥,你不吃嗎?”
岑蒔轉頭看向她手裡的,問道:“你為什麼沒放這個?”
“因為我不吃啊。”
岑蒔突然對她笑道:“那我吃你的。”
蘇一燦搖了搖頭:“我咬過了。”
岑蒔直接從她手上搶了過來放進嘴裡,蘇一燦愕然地看著他,長輩們的注意力都在說話的舅舅那邊,蘇一燦轉過頭的時候對上杜敬霆冰冷的目光,他皮笑肉不笑地應付著舅舅,一口掀掉了酒,落了句:“這個事情不是我一個人拍板的,要麼還是正常走流程吧,條件到位我這邊自然也好操作,要不然……”
“咚”得一聲,舅舅將酒杯放在餐桌上,聲音有些不悅:“還要我求著你辦事了?”
杜敬霆垂眸笑了起來,笑得極淺不達眼底:“不敢當。”
舅媽及時出來緩和了氣氛說道:“行了,吃飯彆說工作上的事,聽著就心煩,要我說啊,你們這婚事還得加緊辦,彆總想著工作,燦燦今年也不小了,抓緊要個小孩安定下來。”
蘇一燦放下了筷子,麵色發沉地抬起頭說:“我吃好了,你們慢吃。”
說完她便丟下筷子走上陽台透透氣,也沒開燈,就拿著澆水壺漫無目的地噴著那些盆栽,窗外是寧市燈火通明的夜色,遠處高樓林立,這裡的夜晚比鳳溪喧鬨很多,可是她還是想趕緊回去,一秒都不想待。
沒一會,一聲很輕地“吧嗒”聲,她側過頭看見岑蒔靠在陽台邊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打著手中的打火機,垂著視線看不清神情。
蘇一燦回過身問他:“吃好了?”
他手中的火星子一閃,想點煙,似乎想起這裡不能抽煙,又將打火機收進褲兜中,抬眸看向蘇一燦,冷不丁地冒了句:“好奇你生的孩子長什麼樣?”
蘇一燦氣沒打一處來,抱著胸瞪著他:“什麼鬼?”
岑蒔表情認真地看著她:“個子不會矮,棕色的眼睛,可能會是卷發,要是女孩身材應該不錯,男孩肯定也很帥氣,基因這麼好,可以考慮多生幾個。”
“……什麼棕眼睛卷發?我生的孩子為什麼會像你?”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隔著過道兩人的目光在月影下無聲地交彙著,蘇一燦忽然嗤笑一聲撇過頭罵了句:“臭小子。”
身後響起腳步聲,兩人不約而同停止了交談,杜敬霆的身影出現在岑蒔的身後,岑蒔沒有動,也沒有回頭,隻是原本臉上的笑意漸漸散了。
蘇一燦將澆水壺從左手換到了右手,岑蒔朝她伸出手,她自然而然將澆水壺遞給他,他幫她放妥。
杜敬霆默不作聲地看著這一切,目光停留在蘇一燦身上,流暢剛毅的線條給人一種無聲的壓迫感,低眉寡淡地說:“你還真是愈發胡來了,想過你爸媽知道你跟他搞到一起的感受嗎?”
蘇一燦的眼神微抬看向岑蒔,微微蹙起眉,又看了眼客廳此時複雜的情況,轉而對杜敬霆說:“彆誤會。”
“沒誤會。”立在另一邊的岑蒔突然出聲,緩緩直起身子抬手將蘇一燦拽到身前,他握著她的手很緊,深怕她臨陣逃脫,但這一次蘇一燦沒有掙脫,隻是垂著視線任由他牽著。
杜敬霆緊了緊牙根,眼裡突然出現一抹罕見的狠戾,就在這時,蘇媽在外麵喊了聲:“你們進來吃點水果啊,都站在陽台也不開個燈。”
說著她走了過來,蘇一燦將手從岑蒔掌心掙脫了,杜敬霆轉過身臉上沒有任何情緒地對蘇媽說:“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蘇媽有些詫異:“不多待會了?”
說著便轉身去送杜敬霆出門,他們的身影剛拐過客廳,岑蒔便轉身單手穿過蘇一燦的腰,悶悶不樂地將腦袋埋在她的頸窩,溫熱的唇似有若無地摩挲著她細滑的肌膚。
蘇一燦被他弄得很癢,又不敢出聲,隻能聲音很小地對他說:“岑蒔,你彆這樣……”
他的嗓音裡帶著難以壓抑的情緒對她說:“和他斷了。”
蘇一燦抬起頭,躍過他的肩膀看向遠處的電視塔,在夜的籠罩下閃爍著一圈圈霓虹,她曾經去過那一次,在很多年前,杜敬霆第一個月實習拿到錢,一百二十塊錢一個人才能去看一下風景,對於當時都是窮學生的他們來說並不便宜,那時,他們站在最高處俯瞰整個城市,她問他:“如果以後我們之間出現了不可調和的矛盾怎麼辦?”
高處的風很大,他把她摟得很緊對她說:“沒人能保證不被環境影響,如果你迷路了,我會在原地等你,如果我迷路了,我自己會找回來。”
她反問他:“但你回來了,我已經離開了怎麼辦?”
他隻是對著她笑:“離開去哪?那你不如把我的命也一起帶走了。”
電視塔的燈光閃了一下,變幻成了另一種顏色,蘇一燦眼裡的光也跟著閃爍,有絲溫熱攀上眼眶,有人說人死之前,生時的回憶會在腦中掠過。
那麼一段感情被埋葬前,是不是也會這樣?
岑蒔抬起頭時,他目光遮擋了窗外的電視塔,蘇一燦的眼裡便隻剩下他。
她躲開視線揉了揉眼睛對他說:“你先回鳳溪吧,我還有些事要和家裡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