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瑞雅被一陣尖銳急促的聲音驚醒。

她從床上坐起,在黑暗中摸索著頭頂電燈的開關。伴隨著“啪”的一聲,昏黃的光充盈了室內。

猝不及防的,她看到了鏡中的自己。

蒼白的麵孔,深陷的眼窩,亂糟糟的頭發和沒有血色的嘴唇。身體的每一處都在叫囂著睡眠,直衝腦門的困倦讓她忍不住倒了下去,直到噪音再次響起。

瑞雅終於清醒了一些,她揉了揉眼,出現在視線中的是發黴的天花板。一群又一群的黴點占領了這片區域,虎視眈眈地凝視著她,想要將她趕出去,鳩占鵲巢;目光稍稍往下,牆壁像一位上了年紀的老人,到處都爬滿了細細的皺紋,最深的那條在窗邊,儘頭的縫隙裡卡著一枚倔強的螺絲釘。

打了個哈欠,□□的腳在地上點了點,順利地找到了“分隔兩地”的拖鞋,她隨手給自己披上一件外套,開門出去,然後敲了敲隔壁的那一扇。

“史密斯教授,”這是她從羅賓,一個精力充沛到令她感到恐懼的青年那裡知道的名字:“您還好嗎?”

回答她的是亙古的寂靜,仿佛門內根本就沒有她嘴中的“史密斯教授”。

雖然這座小鎮即將步入炎熱的夏季,但深夜的走廊依舊透著寒意。瑞雅拉了拉衣服,將露在外邊的胳膊全部包進去,再次屈起手指敲門:“史密斯教授,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這一次,把自己蜷縮在老舊公寓裡的前大學教授終於出聲了:“滾開,你這個小偷,強盜,令人唾棄的土匪!”

接著又是一連串咒罵的英文,裡麵還夾在了幾句瑞雅聽不懂的外語。

不愧是前教授,罵人都格外有優勢。她漫不經心地想著,並未為對方的行為感到生氣。一來她實在是太困了,全部的力氣都用來和眼皮上的睡意抗爭,根本沒有精力和一位老教授生氣;二來她已經習慣了這群鄰居們的怪脾氣,花了十天的時間。

縮了縮沒有被襪子保護的腳趾,瑞雅說道:“親愛的史密斯教授,我是您新搬進來的鄰居,作息正常,需要一個安靜的夜晚來進行睡眠。希望您看書的聲音能夠稍微小一點。”

書,一本她不知道名字的書,老教授的生命之火和靈魂之友。從腳下的149號公寓再到整座小鎮甚至全世界,任何事物都不值得與它相提並論,自然也包括瑞雅的睡眠。

“滾開!”

她的溝通好像失敗了,並且由於她的“冥頑不靈”,史密斯教授又暴躁了幾分,隨手將一個什麼東西扔向了女孩身前的門。

沉悶的聲音響起,瑞雅猜測那可能是一個橡木塞,它落到地板上後骨碌骨碌地滾著,像自己那逐漸遠去的困倦。

她完全清醒了,並且打算下樓找一找史密斯教授房間的鑰匙,看看對方到底是用什麼姿勢看書。

她要徹底解決這個睡眠的劊子手。

趿拉著拖鞋走向樓梯,瑞雅的手指剛撫摸上斷了一截的扶手,史密斯教授又製造出了一聲巨響。

公寓的隔音效果並不好,她發誓這一聲即便是聾子也會驚醒,但令她絕望的是,整個二樓還是隻有她走出了房間。

勾頭往下和上各自看了看,其餘的鄰居都在酣睡,愈發襯得她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更絕望的是,事實上,她的確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就在十天前,她還是生活在現代社會的工作黨,每日為了一點工資朝九晚五的社畜。她曾經不停地抱怨糟糕的堵車,燃料費的瘋漲和多到經常加班的事務,現在卻無比地懷念它們,在一棟也許是十八世紀也許是十九世紀但說不定也是二十世紀的,破舊公寓中。

像一隻困在蛛網裡的小飛蟲。

瑞雅折返了回來,不僅是因為那聲巨響,還因為門把手輕輕轉動的響動。

“噢,我的上帝。”挺好,和樓下那位不修邊幅的中年人一樣,老教授也是虔誠的基督徒:“瞧瞧我做了什麼?我把自己的住處弄得一團糟,還打擾了我親愛的鄰居的美夢。”正常得和剛才那頭暴怒的野獸不像同一個人,“抱歉,我以後會注意的。”

時隔多日,她再一次見到了這位舉止怪異的鄰居。

濃密的胡須攻陷了他的臉,翹起來的衣領沾滿了各種汙漬,看不出原本顏色的襯衫被一件同樣潦草的西裝外套包裹著,一起散發出讓瑞雅後悔出來敲門的難聞氣味。

硬著頭皮,她擠出了一個可能不是那麼禮貌的微笑:“感謝您的諒解。”

但願這場溝通能讓她獲得幾個安靜的夜晚——最不濟也起碼保障她在今晚剩下來的時間裡,可以舒舒服服地睡個好覺。

明天還要試著去找工作,瑞雅痛苦地想著,朝史密斯教授點了點頭,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因為開的時間“有點久”,天花板中間的點燈開始叫囂著罷工,燈光忽明忽暗,頗有幾分恐怖片的感覺。

好想回家。她的手放在了開關上,意外,卻又不那麼意外的是,開關卡住了,按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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