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再說下去,隻是望著東道主微微一笑,目光比往常深邃許多,隱藏著真實的情緒。
“那我們分開行動好了。”對曆史還有背景沒什麼興趣的莉莎說,“我去看看心愛的黃金首飾,佐伊去找找心儀的食材,至於瑞雅嘛,你臉色看上去不太好,不如留在羅瑟琳家裡休息?”
瑞雅現在的確感到了不舒服,可能是因為即使在室內也能聞到的魚腥味——從踏入印斯茅斯的那一刻起,她覺得自己就像誤入了沙丁魚加工廠,甚至還被封進了極慢細長魚類的罐頭裡,上下左右都是散發著濃腥、沒有處理乾淨的魚。
太陽還未下山,此時回到車站的話,她應該可以趕上最後一班車回學校。
儘管這樣做很失禮,但她真的不想再在這裡待下去了。
“不了,我也……我也出去走走。”她說,和兩位室友一起離開了搖搖欲墜的房屋。
羅瑟琳留在家裡幫母親乾活,沒關上的藤門傳來兩人的談話聲,艾普利在催促女兒結婚,越早越好,這樣起碼自己可以看到女兒出嫁時的樣子,以後就算再也回不來了也可以安心。
不知道為什麼,瑞雅覺得對方的話充滿了fg,又隱隱為羅瑟琳的父親感到不安。
室友說父親去了其他的鎮子售賣漁業副產品,每年聖誕都是如此,所以她們不會見到他,但現在看來似乎另有隱情。
她的室友,包括她自己,有些時候都挺神神秘秘的,難怪有時她會聽到其他人說,她們宿舍都是“怪胎”。
當然,其中主要是佐伊的功勞。
站在陽光下晃神了許久,瑞雅才隨意選了條路走了下去。和她一起出來的兩人對這裡各有自己的盤算,不約而同地不想和同伴同行,也沒有給她訴說心中異常的機會。
放射狀的街道無論從那個位置望去,都一眼看不到儘頭。它們被吞噬在一束黑暗裡,像是指向了漆黑的礦洞,看著令人不寒而栗。
漫無目的地來到了一座廣場,瑞雅沿路見到了不少人。有和她一起迷茫地走在路上的,還有在這種寒冷季節脫掉外套跳入水中的,每一個都無一例外地長得很……嗯,很醜,就像她曾經遇到的那位房東太太一樣。
骨頭與常人大為不同的老婦人說,這是很著名的“印斯茅斯長相”,當地特產,科學家們推測是本地的水質有問題,因為那些加工廠和煉金廠。通常來說,氣候與環境不會使人的相貌發生如此巨大的變化,隻有傷痛疾病才有可能。
“這是我離開那兒的原因,”神誌偶爾清晰的老人說,“可祂是不會放過我的。我仍然渴求著水,一切的水。上廁所時想要將自己的腦袋埋進馬桶裡,做飯時想將手伸進那些滾燙的熱油間門——我真的這麼做的,不信你看看我的手指。”
尚未遭遇本世界毒打的瑞雅,當時真誠地建議她去看看醫生,結果卻收獲了對方的狂笑,扭曲的,不知道能不能算笑聲的尖嚎。
後來她就沒怎麼和房東太太說過話了,對於印斯茅斯的了解僅限於水質似乎有點問題,但可能也沒有,因為科學家們對此事尚未定論。
“嘿,你在看我嗎?”水裡的一個人問道,腦袋像魚一樣從河麵下探了出來,幾乎變成三角形的臉青灰如死人。心理素質差點的看到後估計會尖叫著逃跑,但瑞雅不會,因為他被打碼了。
好久沒看到活人變成馬賽克了,她沒有拔腿就走,甚至心裡詭異地有些懷念。
因為……拉托提普先生就是這樣的。
反正也看不到對方的臉,不如就和他說幾句話吧。瑞雅想著,看著河裡的人朝自己遊來,原本藏在水下的馬賽克身體一點點現出,但顏色卻不是皮膚常見的白、黃或者黑,而是和臉部一樣的灰青,像是穿了件衣服。
“你,這個時候遊泳,不會覺得冷嗎?”神秘的印斯茅斯在怪異之餘,意外地還有些迷人,讓她這個外來者忍不住想要探究它藏在麵紗下的麵孔。
“你不是本地人吧?”對方的一瞬不瞬地望著她,沒有回答聽到的問題。瑞雅看到那些小方塊裡獨獨有兩個小黑點,烏溜溜地轉來轉去,想來他的眼珠應該和旅舍門口的婦人一樣小。
“和朋友過來旅遊。”
“我就說嘛,本地人怎麼會有……”他的聲音逐漸變低了下去,但依舊傳入了女孩的耳中:“怎麼會有長得這樣難看的。”
瑞雅:……
她深吸了一口氣,後退幾步轉過身,從小包裡掏出麵鏡子照了照,確認自己沒有再來到這裡後也得上什麼“印斯茅斯綜合征”,鏡中的女孩清秀可愛,皮膚白嫩,就算稱不上美女也絕對不難看。
真不知道這人是什麼審美,難道在本地人的眼裡,仿佛接了個魚頭的恐怖直立猿才是最好看的?
悄悄地在心裡嘀咕著,瑞雅聽到身前的人又開口了,帶著試探:“你是處子嗎?”
緩緩抬頭,她朝這個腦子有病的印斯茅斯人露出了核靄且核氣的笑容:“我已經結婚十年了。”抓著包的手忍了忍,到底是沒有給他來上一下。
俗話說強龍鬥不過地頭蛇,彆說目前她還是隻身一人,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惹當地人。
“原來不是。”對方像是壓根沒察覺到她腦門上的努力,自顧自地說:“可惜了,我們正好缺一個……”
話到最關鍵的時候卻閉了嘴,然後悻悻看了她一眼,往後跳入了馬怒賽特河中。
“祝你在印斯茅斯度過美好的一天,”河水中的人說,因為這條河流安靜到幾乎沒有任何聲音,這兩句本該淹沒在水流中的話清晰無比地穿到了女孩的耳中:“今晚的祭典你一定要來,否則你會後悔終生!”
今晚?羅瑟琳的母親不是說明天嗎?
瑞雅一頭霧水,沒再河邊多待,抬腳來到了印斯茅斯的另一個區。
馬薩諸塞州的許多城鎮都是這種結構,依河而建依河而興,房屋分部在“母親”的兩側,沉睡在她的臂彎裡,仿佛這樣就可以得到來自大自然的庇護。
剛才的交談讓瑞雅心中的不適愈發強烈,她思索著是直接回到車站離開還是先找到室友們告彆,除了她,其他人對這裡都十分滿意,覺得這是一個打發聖誕假期的好去處,儘管這兒一點聖誕的氣氛都沒有。
鬼氣森森,死氣沉沉。她心想道,覺得行走在其中的自己也變得死氣沉沉了起來,每一步都走得像僵屍。
一座古老的教堂從她的身邊經過,喬治亞風格,與鎮上的大部分房屋一樣被歲月遺棄,卻又頑強地屹立在這片土地上。它的門口站在位身著詭異教服的人——站姿非常奇怪,頭顱前突,脊椎深深地往內彎曲,以至於他的腦門幾乎要和腰部齊平;空蕩蕩的袖管裡沒有安放手臂,胳膊奇怪地出現在了胸前,交疊著向教堂供奉的神明祈禱;他的腳很大,非常大,極其大,像是青蛙的腳蹼。
瑞雅感覺自己來錯了地方,這片區域看著就很不科學,她應當馬上離開,在那個教團成員沒發現自己之前。
“你,你怎麼會,來到這裡。”她的動作晚了點,長袍下,神父或者牧師——如果可以這樣稱呼他的話,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她:“你不是印斯茅斯人。”
廢話,我這長相也不可能是。女孩無奈地轉過身,和這個外表全部隱藏在黑暗裡的人解釋:“我是前來旅遊的遊客。”
“我知道。”他說,像人又不像人地往她的方向走了一步,困惑又驚訝:“難以置信,吾主的信物在你的手上。”他盯著握在五根白皙手指中的小包,裡麵放著一個亮閃閃的東西:“常人或許會錯過,可我不會,噢,也許我要向你行禮。”
瘋瘋癲癲的教徒說著,竟然真的向她鞠躬,語氣異常恭敬:“今晚的祭典您務必要來,我們會將您送向吾主的身邊。”說著,他維持著那個腦袋快要垂到地麵上的姿勢,後退著進入了教堂,消失在一堵牆壁的後麵。
然而,他的話卻長久地留在了瑞雅心中,帶著寒意,慢慢地爬滿了她的全身。
自己必須馬上離開,她想,卻在行動前猶豫了一下,走回橋邊打開了隨身的小包。
鏡子、硬幣、車票和宿舍的鑰匙,除了它們之外,裡麵還有一樣禮物。
莉莎送的,以慶祝聖誕的名義——聽說是出自大家之手的雕像,一團看不清的馬賽克,但瑞雅在收下後用手指摸過,大腦袋和大觸手,非常意識流的作品,也可能是那位大師是人外愛好者。
憑借著直覺,她覺得剛才那個人在看著它。
什麼什麼的信物,不會是全新的觸手怪馬賽克吧?一個哆嗦,額頭冒出了冷汗的瑞雅看了看周圍,趁著四下無人將雕像丟進了水中,然後便匆匆向車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