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械在當下並不難弄到,難的是買到製造精良不炸膛的——永遠不要低估資本家們的黑心程度,隻要能壓低成本,他們什麼都乾得出來,尤其是你成為次品受害者後多半會直接去世,也沒有給差評的機會。
夜幕很快降臨,不知是不是錯覺,今晚的天空暗得格外的早,幾乎在他們邁進印斯茅斯的那一刻就昏沉了下去,此時才下午三點。
反常的天氣總會帶來不詳,瑞雅將手伸到大衣內側,摸到金屬管時才安心了一些。手還沒拿出來,另一隻卻忽然被斯蒂芬握住,他看著她,平凡的臉因為可靠而充滿了魅力。
“彆怕。”他說,“我說過,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保護……”想了想兩人現在的關係,他加了個字:“保護你們。”
看了看他的細胳膊細腿,再看了看佐伊因為長時間運(戰)動(鬥)鍛煉出來的肌肉,瑞雅的腳步往室友那邊挪了挪:“邪不壓正,我相信勝利是屬於我們的。”
和昨晚一樣,今天的慶典依舊在廣場舉行。但不同的是,原本死氣沉沉的街道忽然熱鬨了起來。一條街的房屋上都裝點著花環和鈴鐺,兩排整整齊齊的蠟燭從頭點到尾,要是放在一百年後大約會成為小藍鳥網紅景點;小鎮居民們的門上還繪製了一個蹲坐著的人形,彼此則換上了統一的長袍,頭、脖子和手腕腳腕都戴著精美的黃金首飾,很有慶典的氣氛。
就是他們的眼神……瑞雅覺得也可能是盛裝打扮去吃東西的那種氛圍,而自己就是被端上桌的食物之一,也不知道是會被紅燒還是油燜。
“請您上車。”艾普利指著一輛複古的馬車說,車簾和頂部都是紅色的絲絨,看著溫暖又喜慶,其他地方也不甘寂寞地鑲嵌著許多紅色寶石,一眼望去就像個移動的紅燈籠。
“必須坐這個嗎?”好像太鄭重了一點,和她想象中的有點不同。
“您是我們的貴客。”女士笑著,嘴角一直保持著一個上挑的弧度,看著十分刻意。
“那好吧。”瑞雅的腳踩上了腳踏板,“我的朋友們可以上來嗎?”恐怖故事裡,與團夥分開的落單者往往是第一個死的,她還想活到養小白臉的那一天。
艾普利聽後明顯地遲疑了一下,目光看向了對麵的巷子——幽深的黑暗裡,幾雙鬼祟的眼睛盯著這裡發生的一切。
感覺到了猶豫,女孩的視線也看了過去,對方很謹慎,在她扭頭時就遁入了更深的黑暗,隻留下了一個轉瞬即逝的馬賽克尾巴。
那估計就是印斯茅斯人所信仰的東西,她想,竟然還親自來看看食材的新鮮度,真夠講究的,估計在馬賽克裡算上流人士。
“請您隨意。”艾普利回答著她之前的問題,瑞雅的心略微一鬆,率先走入了橢圓的車廂,不到一會兒,這個顯然是為單人設計的馬車就擠滿了四個人,像四條強塞進罐頭裡的沙丁魚。
“我覺得我們現在蠢透了,”佐伊說,因為空間過於狹窄,彆說拔刀了,她的手指都沒法彎曲一下:“我要出去,我給你們駕馭馬車。”
她說著就彎腰從低矮的車門鑽了出去,外麵很快就傳來她暴躁的聲音,然後是原本的車夫被她踢下去的,沉悶響動。
印斯茅斯人有些憤懣,車外響起了一陣悉祟的說話聲,像是一群青蛙在夏天呱呱亂叫。好在藏在黑暗裡的上流馬賽克出手了,一聲奇怪的尖嘯後,深潛者與人類的混種們安靜了下來,按照昨晚說好的要求,恭敬地跟在馬車周邊。
這裡不得不說一下套上繩索、牽引著馬車的四匹“駿馬”。
“它們”很明顯不是真正的馬匹,即便有著夜幕的掩飾,瑞雅也一眼就認出來它們的皮毛與裡麵的身體是分開的,像是影視劇裡由人套上皮套扮演的玩意一樣。
她感到了一絲有趣,儘管自己的處境不太妙:這個“印斯茅斯教團”可比隻知道獻祭殺人的繁星之慧有意思多了。
帶著點好奇,她居然有點期待他們所信奉的東西長什麼樣子——說不定比聯邦山的蝙蝠好看呢。
這個念頭剛一升起,她就透過車窗看到了幾張醜陋的麵孔。在燭火的照應下,這些印斯茅斯人凹凸不平的臉部變得尤為可怕,似乎下一秒就會被係統打碼。
“他們究竟想做什麼?”昨晚睡得很沉、完全在狀態外的莉莎小聲嘟囔著,上半身趴在瑞雅身上,下半身不舒服地在紅色坐墊上挪來挪去:“這輛車一點都不舒服,比我們家的馬車差遠了。”
是、是嗎?我覺得還不錯誒……沒見過的世麵的某人想,畢竟在她出生的年代,馬車這種落後的工具早就被淘汰了。
“乖,一會兒什麼都不要想,閉上眼睛捂好耳朵,等天亮我們就會回家。”斯蒂芬安慰著妹妹,扮演著一位溫柔和善的兄長。
瑞雅看著他們,有點羨慕:“我要是也有個哥哥就好了。”她歎了口氣,“不過想想也知道,就算真有了,估計也不會像您這樣。”
“但是瑞雅說不定可以找一位這樣的丈夫呢,”莉莎笑嘻嘻道,“上次和你說的那個建議,現在還有效哦。”
不等兄長問她們間有什麼小秘密,少女將腦袋埋到了瑞雅的頭發裡,在對方的頸側蹭來蹭去,仗著性彆光明正大地占便宜。
馬車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窗外也越來越亮,應該是快要到廣場了。
女孩的心頓時猛然一緊,獨自留在車廂外的佐伊“嘖”了一聲,帶著點困惑,自語的喃喃傳到她的耳中:“奇怪,怎麼不是……”話音未落便跳下車了。
依舊是艾普利來為她開門,打扮得尤為隆重的女士說:“請您下車,婚禮已經準備好了。”
一個踉蹌,瑞雅差點從車上摔下去。
你在說什麼,婚禮?是我理解的那個婚禮嗎?還是你們印斯茅斯的婚禮其實就是祭典,辦一場就要剁幾個人助助興的那種?
帶著滿懷的詫異踩上大地,她聽到莉莎“哇”了一聲,然後用屬於大小姐的挑剔眼光說花門上的玫瑰不夠豔麗、鋪好的紅毯不夠柔軟、樂隊的演奏不夠動人。
“比我家差遠了。”少女說,話裡有話,似有彆的深意。
是什麼深意瑞雅暫時沒空去想,她看著紅毯儘頭的模糊身影,再看看圍觀群眾的迷之微笑,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念頭:
艾普利夫人所說的婚禮,好像是真的啊!
你們要不還是把我抬上餐桌吧,我有點不適應。
不過……
她恍惚記得,聯邦山的那個蝙蝠對自己的稱呼是“新娘”,話裡話外透著一股要和自己結婚的心思……怎麼覺得自己隱約有一點吸引觸手怪的獨特魅力……假如紅毯上的那個也是的話。
瑞雅看了眼星空,她不知道那一顆星星才是畢宿五,但她已經等不了了,懷裡的左輪饑渴難耐,她才不要隨隨便便地嫁給一個——
“舉行婚禮,是增加任務進度的有效手段。”突然冒出來的係統說,“您可以勉為其難地走一下這個流程。”
它原本是不想提醒的,可這位宿主的任務進度實在是太慢了,到現在還是百分之一。
再這樣下去,它懷疑它要親自送這位宿主入土。
“是這樣嗎?”瑞雅猶豫了,去摸左輪的手鎖了回來:“那我結完婚再突突突好了。”
在任務進度的誘惑下,她毫無芥蒂地接受了這回事。
管你是蝙蝠馬賽克還是貝殼馬賽克,隻要可以推動我的進程,做什麼我都願意,除了太過分的某種運動。
在數百印斯茅斯人的簇擁下,她緩緩走過了花門,紮在上麵的玫瑰忽然凋謝,紛紛揚揚的花瓣落在她的頭上,讓她帶著一頭的花香和無數個噴嚏走到了紅毯的儘頭。
“阿秋!”她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花粉過敏,但事實上隻是因為花香過於濃鬱,鼻子一時接受不了。
等待著與她完婚的人沒有嫌棄她一直打噴嚏,還貼心地遞上了一方手帕:講究的深藍色,左下角繡著一隻憨態可掬的章魚,大約是他家的族徽。
仿佛想到了什麼,瑞雅拚命止住想打噴嚏的**,抬眼看了看對方的長相——一定是偉大的先驅聽到了她的苦難,竟然不僅長得難得正常,甚至十分好看,足以入選全球最美的一百張麵孔那種。
更更令她感到驚奇的是,對方腰部以下埋在水中,隻露出了一截,覆蓋著鱗片的,沒有被打碼的健美小腰。
大為震撼地深吸了一口氣,瑞雅沒有想到這個世界居然真的有美人魚,還被一群長相醜陋的供奉,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自己沒有什麼就追求什麼嗎……
她好像明白了一切。
“你好。”因為對方一直用那雙藍眼睛滴溜溜地看著自己,像是很羞澀的樣子,女孩主動道:“我叫瑞雅,你叫什麼名字。”
對方頓時更羞澀了,臉蛋紅紅的,耳尖也紅紅,似乎不會和女孩子相處:“你,你好,”他磕磕絆絆地說,“我是克、克、克……”
“克克克?”瑞雅有點疑惑,“我知道了,那我就叫你克克吧。”
“……”克蘇魯想糾正,但對方已經飛快地接受了這個名字,於是便低下頭不說話了。
萬一,說出來後對方反而不喜歡了呢?祂陷入了糾結。
“對你,介紹,介紹我的,我的朋友。”舌頭不太靈活的克克叫來了兩個,難以用一個詞概括的馬賽克:“達貢,海德拉。”
“你好你好,你也好你也好。”瑞雅從善如流地說,沒怎麼感到意外,也沒怎麼抗拒,前方可是有著任務進度在等著她:“我們可以開始婚禮了嗎?”
似是沒想到她會如此舉動,克克扭捏了一下,又有點得意洋洋地想道自己可真聰明,就知道人類都喜歡美人魚——因為許多人在親眼見到深潛者之前,都以為它們的“魚人”是上人下魚,卻不料事實恰恰相反。
“好呀。”他細聲細氣地說,揮了揮手,讓那兩個有名字的馬賽克端上來了十來個長盤子:“戒指,你喜歡,哪一個,呢?”
每個長盤的上麵都鋪著層美麗的紫色天鵝絨,數不上來有多少個的戒指放在其間,幾乎每一個的款式和材質都有所不同,讓瑞雅瞬間看花了眼。
這、這樣昂貴和漂亮的戒指,她真的可以擁有嗎?
眼睛裡迸發出了兩抹閃亮的光,她搓了搓手,已經快要忍不住伸出去:“真的可以隨便選嗎?”
“當然。”克克羞澀地說,又有點為她眼裡的喜歡和渴望高興。
果然,沒有人類會不喜歡亮晶晶的東西,尤其是黃金,看那迷人的光澤和高貴的顏色,當深潛者們拿出它的時候,任何人都會心甘情願地淪為惡魔。
瑞雅開始認真地挑選了,她先是快速瀏覽了一遍,再憑借著以往的經驗選出其中最值錢的十來個,然後就遇到了困難。
它們看上去,都差不多貴唉……
想了又想,擔心拖得太久對方反悔,她抬起頭,真誠地說:“我有十個指頭,可以選十個嗎?”
隱隱約約地,她覺得佐伊朝她翻了個白眼,對不爭氣的她滿臉唾棄。
“當然。”克克一臉寵溺地說,像是非常喜歡她,儘管他們之前從未見過:“你可以,都留下來,十個指頭,每天戴不重樣。”
瑞雅第二次被震撼到了。她發現自己過去實在是太膚淺了,一定是她對馬賽克有刻板印象或者遇到的馬賽克都太糟糕了,要不然她之前怎麼沒發現部分非人生物其實也挺適合發展一下纏綿的愛情的。
“係統,”在金錢的誘惑下,她沒誌氣地說:“我覺得這個婚我們可以假戲真做,你覺得呢?”
綠江:“……”你就你,不要說“我們”。
對方不說話沒關係,她自己有嘴就行了。美滋滋地給自己的十個指頭都套上了戒指,忽視了人群中某人越來越淩厲的眼神,她靈光一現,突然有了一個妙計:“我要是花錢雇人結一百次婚的話,是不是可以直接完成任務?”
“您好,相同的任務隻在第一次完成的時候有效。”
瑞雅頓時感到了一陣失望,但是沒關係,隻要有錢了,願意和她發展感情的小白臉豈不是手到擒來。
名叫達貢的馬賽克順便客串了一下神父的職能,就是美人魚結婚的誓詞和人類的終究不太一樣。
瑞雅聽到了一連串的嗶嗶嗶,眼神逐漸迷瞪起來,有時候還覺得那些“嗶”是在罵人。痛苦地煎熬了許久後,漫長的誓詞終於念完了,她聽到內向的克克羞澀地點了下頭,連話都沒說,於是也學著他的模樣點頭。
太好了。偉大的克蘇魯想道,以後祂就可以騎在伏行之混沌的頭上,再也不用怕對方了。
開心地看著身邊沒有穿婚紗的新娘,祂越想越高興,甚至已經開始考慮起了他們以後的孩子叫什麼,生下來後是更像人一些還是更像章魚一些——祂的笑容忽然消失了。
舉行婚禮的今夜是一個很美麗寧和的夜晚,印斯茅斯無風無雲,上空的月亮和群星一覽無餘;大海也平靜得像一塊巨大的藍寶石,溫柔地注視著陸地上發生的一切。
但就在此時,他們即將交換戒指的時候,一股狂風帶著一個騎著有翼駿馬的黃衣人降臨在了印斯茅斯。
來人舉止傲慢,衣著華麗,看著和美人魚克克一樣有錢,胸口彆著枚瑪瑙胸針,長得有點眼熟,望向瑞雅的眼神還有點厭惡。
但厭惡歸厭惡,他開口後的第一句話就是:“我不同意這門婚事,我要搶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