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對著劉保勳道:“好生的將人請進來,孤有話要問他。”
那劉保勳等的便是這句,見程錚允了,就歡喜的答應一聲,隻轉身出去,不多時便帶著一個穿著豆綠棉紗長袍的少年走了進來。
此時正是午後陽光最熾熱的時候,那澄白的日光帶著柔和的光暈灑下來,程錚便就眯著眼睛看過去,隻見明媚到近乎刺目的陽光中青色長衫的少年緩緩走近。因著夏衫輕薄,那身影看起來便有些瘦弱,又因為正處於抽條的年紀,那身青衣便使得他看上去越發的像一株挺拔的翠竹。行動間腰背挺直,態度雖恭敬卻不不顯得謙卑。又者他的麵容姣好,膚色如玉,在這身青衣的承托下越發的白皙,看著倒真當得起一句‘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了。
……傅家果然好家教。
程錚隻暗暗的在心中歎息了一聲:這傅家也是世家大族了,彆的且不論,隻從他家教出了一個前朝太傅便可看出這傅家的底蘊之深厚。彆的且罷了,更難得的是他家竟是不屈不撓的,便是被新朝挫折了這許多年也未曾將他家的男丁身上的氣韻挫折了去。
多好的孩子,隻可惜……道不同啊。
程錚難免的對這傅家小子生出了幾分愛才之心,隻他現在是泥菩薩過江,保自己還來不及呢,又哪有那許多的心力去管傅家的閒事?
因而隻能將那聲歎息再吞回肚子裡去,就看著這傅家小兒在劉保勳的引薦下緩步來到自己身前,三跪九叩之後朗聲道:“傅懷灝見過太子殿下。”
這般的不卑不亢使得程錚心中不免再提升了幾個好感度,就平緩道:“起吧,聽劉保勳說你是專程來謝孤的?”
那傅懷灝本是猶豫著不知該不該起身,聽到程錚這般說便就老實的繼續跪著回稟道:“小子是來道謝的,隻卻沒想到竟是能謝到太子殿下的腳下,這般可真是令小子惶恐,隻覺得那謝禮也有些拿不出手了。”
說得程錚便又是一笑,直要看看劉保勳手中的謝禮是什麼。
劉保勳哪裡會藏私?便就將一本藍皮的手抄本從袖子裡掏出來,程錚隻就著他的手一看:“《方輿勝覽》?怎麼便用這個做謝禮?”
那傅懷灝便就敦樸道:“其實小人也原本也不知道應該用什麼做回禮的,隻舅舅指點小人道是小人手中便是有再貴重的東西,在劉公公眼中隻怕也不算什麼,不若便走那取巧的路子——這本《方輿勝覽》卻是小人在進京路上淘換的,是一個落魄秀才賣給小人的。隻他雖是落魄了,想必祖上也曾風光過,這書本身的成色極好便不說了,更難得是不知他家哪位祖宗竟是沿著這書上的內容將那風物不凡之地儘數遊覽了一番,又有眉批留注,看著便似身臨其境一般……不瞞殿下說,這東西小人原本是想著自己珍藏的。”
便說得程錚又笑了一場,就要劉保勳把書還給他,劉保勳自是依從,登時嚇得傅懷灝隻連連擺手,直說送出去的禮兒又豈有收回的道理?
如此且論過一番閒話,程錚隻讓那傅懷灝坐下說話,劉保勳早就備好了小杌子,不顧那傅懷灝推讓了幾次,隻將人摁下說話。
便就開始正題吧?
程錚微微一笑,就道:“聽說你是一路從安徽定遠進的京城?”
那傅懷灝本就在杌子上坐的不穩,聞言便就又要起身,隻是依舊被劉保勳摁住了,就惴惴的坐著回答:“回殿下的話,正是這般。”
程錚便笑了:“你才多大?你家裡人呢?便放心你一人在外?”
“回殿下的話。”那傅懷灝就嘶啞著聲音回稟道:“家中……隻有一位寡母罷了。”
程錚本隻隨口一問,卻不想這麼無心的一句便就一刀戳到人家的痛處,登時便不知如何是好了。
而這傅懷灝卻仿佛歎息道:“家母卻是個豁達的,隻說家中沒了……小子便自小得努力些,需得學著頂門立戶才可以。而家母又說書上的知識再淵博,也終究敵不過腳下的路寬廣,因此小子竟是要自己在這塵世之間走上一走,才好知道市井民生的千姿百態。”
“果真是個巾幗英豪。”程錚正愁找不到轉移的話題,便就轉而讚歎道:“令堂這般的見識氣度,隻怕尋常男子也多有不及。隻孤卻是過年時遇到你的……你可是進京送年禮的?”
傅懷灝就再躬身謝過了程錚的讚:“卻不是這般。小子約莫也是去年夏天的這個時候從安徽定遠出發的,隻沒想第一次出門,諸事不熟,便就在路上耽擱了一些時候,直到過年前不久才摸到舅舅家的門兒。”
程錚再點點頭,隻道:“那這一路上可有什麼好玩的?聽說你有時是宿在那尋常人家中的?不怕你笑話,長這麼大孤還不知道這普通的民眾們是怎麼生活的。”
※※※※※※※※※※※※※※※※※※※※
大家估計都忘記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