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捏得程曦心中一顫，隻用一雙精亮的眼睛去看程錚的臉。
可程錚卻並未在意她那已經近乎於驚嚇的目光，他隻是將自己的眼神微微垂下，以此來回應程曦的視線：“我這般說並不是想要斥責你什麼，也不為了讓你傷心，隻是……隻是我卻終究是你的父親，無論在你的眼中我這個父親有多麼的無用、無能和窩囊，但我也希望自己能夠被你信任，能夠成為你的依靠。”
這話委實出乎程曦的意料，隻聽得她就抽了一口氣，卻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不止程曦，徐氏也在這父女兩的身邊木了一張臉，眼神經曆了從驚訝到麻木的轉變。
而程錚已是帶著一種苦澀的笑容就一指頭輕輕的敲在了程曦的額頭上：“所以我總想著，是否有那麼一天，你也能把我當做一個可以依靠的父親，縱使我不一定有那個能力為你排憂解難，但是當你茫然無措的時候，如果有一個人願意堅定的站在你的身後為你遮風擋雨，那你是不是就能……”
話語至此，程錚的聲音漸漸的微弱下去，直至幾不可聞，那雙墨黑的瞳仁也昏沉沉的，就好似沉入了無底的深淵。
而程曦已是有些哽咽了：或許程錚的確不夠好，也不是一個足以讓人放心依靠的強大存在，但即使是這般，他依舊在努力，努力的學著做一個父親。
這樣的努力使得程曦感覺到有一種混合著感動，感激，感傷等種種情緒的洪流在衝擊著她的腦海，讓她什麼都顧不上也什麼都不想顧了——
“爹爹且彆這樣說，曦兒並不是覺得爹爹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想到這裡，她便連忙出聲寬慰道：“曦兒隻是覺得自己無用，左思右想竟也想不出那周全的主意。”
程錚詫異的看了程曦一眼，又偏頭想了一下，試探道：“你說想不出周全的主意，那想來應該是有主意的了。”
程曦就苦笑道：“這主意……卻不知是福是禍哩。若是成了，那隻怕不但爹爹的擔心儘數去了，我們也能將這軍隊握在手中，可若是不成……”她隻用一雙黑梭梭的眸子去看程錚：“隻怕三皇子會就此一口咬死我們！”
便說得程錚和徐氏皆是赫然，夫妻倆對看一眼，眼中儘是驚訝。
程錚就再是想了一想，隻看著程曦道：“你問孤這勳貴家的子弟，又說三弟能根據這件事咬死孤……那孤能不能猜測，你是想要孤去接近這勳貴家的子弟？”
他的敏銳使得程曦便是一驚，隻是一頓之後便就咬牙道：“正是如此，爹爹可願意？”
隻不待程錚表態，徐氏已是一聲驚呼：“曦兒，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可知這樣的人一個弄不好就會反咬我們一口，甚至於——”
“她知道！”程錚就一聲斷吼，回頭止住了徐氏的驚呼：“若非知道，她不會這般遲疑不定！”
不等徐氏再說些什麼，程錚隻笑看著程曦道：“可是你既然開了口，那在危險之後便一定有足夠的利益讓人心動……孤說得可是？”
這話問得很直白，直白到程曦也不得不側目的地步。
可就在程曦對於程錚的問話方式都感到吃驚的時候，程錚卻是用一雙清亮到透徹的眼睛看著她，那目光澄亮如水。
隻看得程曦的心中也漸漸的平靜了下來，就好像那煙波茫茫的海麵上升起了明月，朦朦朧朧之間是無比的浩渺，又是無比的寧靜。
這樣想著她便就沉穩的開口了：“正是這樣，這其中可有天大的誘惑使得曦兒不得不動心呢。”
說著就迎向程錚和徐氏的目光一根根的扳著手指道：“爹爹和娘親也說了，我們若要培養自己的人，那首先便是那人的基礎如何的問題。”
程錚隻一點頭，就聽到程曦笑道：“這勳貴之家的子弟，便再是紈絝，也當上過族學，這四書五經也當是學過的吧？”
可不等程錚說話，那徐氏便就皺眉道：“曦兒你這般說便是不對了，不是為娘不認同你的想法，隻這勳貴之家便是有族學，但荒廢了這些年，族學裡又豈有好的？”
程曦便就詫異的看了那徐氏一眼，對她的敏銳更是高看一眼：這賈家的族學不就烏煙瘴氣到沒眼看嗎？
隻是雖是認同這點，但還是硬著頭皮道：“娘親說的很是。這勳貴之家隻有根子壞了才會真正的倒下去，而這等人家的根子還在他家男丁的身上，因此這大部分的勳貴之家之所以到今日的地步也是因為他家頂門立戶的男兒皆是遊手好閒好逸惡勞之人——隻便是如此曦兒也覺得娘親有一點不對。”
徐氏就詫異道：“哪裡不對？”
“那便是這族學便再是沒落，沒落的也是其中的大部分學生呢。”程曦便就笑道：“這夫子怎麼說也得是舉人，才能在這等人家家中坐館呢。如此可不是比娘親的想法好上許多？”
“那又能好到哪裡去？”徐氏隻皺眉：“這學生既然都已經覆沒了，難道我們還找那夫子去？”
“是沒落而不是覆滅。”程曦就糾正她：“須知這覆滅可是一個不留的，且曦兒也不是要找那夫子，隻是若是夫子是那等有真本事的人，那學生隻要不是太扶不起來，便總能學些東西，因此我們要找的正是那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