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賈政在大殿上究竟說了些什麼全然沒有人在意了, 或者說得更直白一些:這賈家已經是落了架的山雞,他們怎麼蹦躂都不足為慮。
人們更加關心的是,侯敬庭和這賈家究竟是什麼關係?他為什麼要為賈家的事兒出聲?甚至關係密切到於被人嘲到了臉上也笑盈盈的忍受了下來?
這事太不尋常了,便是散了朝, 官員們也多在輕聲的討論這事兒。
而程錚沒有加入那些三五成群的人,他隻是和徐浩交換了一個眼神兒,又對著大舅舅許慕修輕輕的點點頭——小舅舅許蒔修乃正五品,是沒資格上朝的——便就隨著皇帝去往乾清宮了。
少頃處置了雜事, 皇帝也不耐煩留他,便被打發了出來, 隻出了宮門, 就看到自家的車馬旁有兩個眼熟的小廝,一個是許家的,一個是徐家的。這兩人都是慣常跟在家主身邊走動的, 因此和程錚的下人們也是極熟悉的,此時一行人正圍在馬車邊閒磕牙。
程錚徑直走過去, 而看到他的身影時那群正說話的隨從們也住了口, 就老老實實的垂手站立著。
程錚也不說話,隻在馬車上坐穩了才對那兩人道:“你們老爺打發你們來必是有事兒的, 且說吧。”
兩個小廝就彼此看了一眼, 仿佛比起謙讓,最後還是許家的就先開口道:“回太子殿下的話, 大老爺說今日這事忒的古怪, 還請殿下稍安勿躁, 他自會前去打聽。”
程錚隻點點頭,也不應允,就對著那徐家小廝詢問道:“你家老爺也是這個意思?”
徐家小廝笑著一禮,就道:“老爺卻是說這事雖古怪,但我們未必不能讓它變得尋常些。”
程錚就好奇了:“尋常?如何叫尋常?這話是怎麼說的?”
那小廝就道:“《周禮·天官·女史》有雲‘女史掌王後之禮職,掌內治之貳,以詔後治內政。’這賈家姑娘無論如何都是世家嫡女出身,因此留給皇後做幫手卻是再合適不過了。”
就說得程錚一愣。
今兒這事明著看起來是侯敬庭在出頭,但細細想來未必便沒有皇後的意思——那麼問題來了,皇後為何會在意這麼一個小姑娘?她想要從這個小姑娘身上得到什麼?而她想要得到的……和自己有沒有關係?
程錚並不清楚這點,想來徐浩和許慕修也是不怎麼清楚的,因此兩人的做法才會截然不同,但是現在看來,徐浩的主意明顯卻是要激進些的,隻道不若便就這麼錯有錯著下去,隻看皇後那裡要出什麼牌。
雖是想清了這一點,但程錚依舊不怎麼樂觀:無他,皇後的行動十次裡有九次是衝著他來的,若此次也是這般,那自己的放任又會換來什麼結果?
便就蹙眉道:“這事……且容孤再想想。你也回去告訴你家老爺,若是得空了,便往孤這裡走走,有些話還是當麵才好說清楚。”
那徐家的小廝就應諾了,又將許家的小廝也是無話了,程錚這才點頭,隻揮手讓人將車簾放下,就轉身回府了。
隻雖是讓徐浩來找自己,但程錚在府中靜坐了一下午卻也沒有等到人,就在他忍不住想要打發人去找徐浩時,卻聽說那傅家的小子竟是又上門了。
這消息使得程錚不由便詫異了幾分,隻把不準這傅懷灝的到來究竟是為了何事,隻想了一想,想到這傅懷灝與自己出的主意是極為有用的,便就讓人去請。
不多時那少年便就跟在劉保勳身後進來了,他身上依舊是一襲青衣,隻換做了極薄的綿綢,又兼領口處洗得微微有些發白,看上去極是清爽磊落,便是程錚心頭煩躁不已,此時也不免就舒朗了一二。
便笑嚀嚀的看著人道:“你這小家夥,此時卻來作甚?”
那傅懷灝就跪下叩了一個頭道:“小子是來給殿下辭行的。”
程錚頓感意外:“辭行?你要離京了?卻要去哪裡?”
不想不等傅懷灝回話,門口便傳來一陣喧嘩:“小郡主,殿下現在在迎接外客,您不能進去。”
程錚隻一愣,頓時顧不得傅懷灝了,隻對劉保勳道:“你出去瞧瞧,彆讓人衝撞了郡主。”
那劉保勳應了一聲,卻不動身,隻笑道:“殿下多慮了,這府裡誰敢衝撞郡主?又不是嫌自己的腦袋太重了,要奴才說您這般擔憂卻是多餘呢。”
就說得程錚也是一笑。
果然不等他的笑收起來,便就看到程曦帶著幾個丫鬟婆子趾高氣揚的走進來了,身後還跟著那看門的護院尾隨在隊伍末端。護院本是八尺高的漢子,此時卻委委屈屈的低著頭,頗有些小媳婦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