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聞得此言的賈母卻是依舊不說話……不不不,賈母還是有觸動的,至少她看向鴛鴦的眼神就自全然的漠然中生出幾許複雜來了。
對此,鴛鴦也自然是看到了的,卻是一時間無法斷定賈母的這份複雜到底是衝著自己來的還是對自己話語中的賈赦去的。
便也隻能再想了一想:“且婢子又想著,這大老爺便再是個荒唐人,也慣常是位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故他今兒會和老太太鬨的這出,必是因為他又瞧上了‘哪隻兔子’了!”
然後小心的看賈母一眼,惴惴:“奴婢循此一想,竟是生生嚇出一身冷汗來!故,也還請老太太彆怪婢子躲懶吧,隻這事兒著實不是婢子等下人能過問的,便老太太真有心要約束著大老爺不使之荒唐的過了頭,也該……該請家中的老人……”
——必須要說,鴛鴦這話兒不管是要論情還是要論理,都是挑不出錯來的。
可惜的是賈母也真真是全不想聽她說這些話兒的!故鴛鴦最後的吞吐也並非是因為這話兒當真不好說不敢說,而僅僅是在賈母注視裡,她清楚的感知到自己若要將話兒繼續說下去,怕是會麵臨大麻煩的——
隻因賈母並不需要這樣的‘廢話’。
也因賈母不滿這隻為推拒而尋出的廢話!
……
要說賈母不知道賈赦今兒這出是鬨得哪出,那也真是在侮辱賈母的智商了:便是真沒能看出賈赦居然有放自己一條‘生路’的意思吧,但對賈赦要就此將賈政一房(連同賈母自己)立時掃地出門的心,她還是能深刻領會的。
並更能以之明白賈赦是決計不會允許賈政夫妻倆還能帶著財產走人了——不叫他們將之前吞進去的那些吐出來就已經是因為吐不出來了好嗎?又如何會叫他們又機會再有機會吞吃到新的?!
但,想要達成這點也並不容易,至少是於‘禮法’層麵的不容易:若賈赦執意要分家,也是必須要給賈政些分家另過的銀子的……彆說賈政還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弟弟,便兩人不是一個媽出來的呢,便有嫡庶之彆呢,隻要還有同一個爹,這銀子就是斷少不得的。
否則,賈赦也是一定會失去自己行為的名義‘正義性’的!……雖他自己也不定會在乎這份名頭吧,但在上有賈母且賈母還和賈政一條心的情況下,如何維係住這正義性並營造出在這一正義之下的自己正在飽受賈政一家(連同賈母)不正義的‘迫害’,對賈赦而言也會是十分重要的形象了。
畢竟,攸關銀子呢。
哦,是的,銀子。故賈赦還要在確保住名義正義的同時保證自己不會有實際上的利益損失……
是不是更困難了?
……
並不。
還是一種十分簡單的並不:若說賈赦必須要給予賈政一家人分家另過的銀子是出於對父祖輩積攢下來的財富公允的劃分以保證賈家子孫都能感受到祖輩的恩惠——同時在已分家的情況下還能繼續維係住家族在利益和情感上的一致性整體性不變這一目的話,那王夫人在趁賈家嫡長媳病倒代為管家的時候不斷的往公中伸手、窮大家富自家(一房)的行為就是一部針對這一目的的、完完整整的反麵教材了吧?
賈母:“……”
她清楚這點,且也很能確定這點是必然且已經發生了的,所以她很難阻止賈赦拿它來做文章——包括如鴛鴦所言那般使用賈家的‘家族力量’!
隻因賈家從來都不是鐵板一塊的。
賈母很清楚這點,也清楚這些賈家人在麵對實際的利益時心思的浮動更是會表現得尤為明顯,連賈赦賈政這樣的親兄弟都會翻臉如仇敵,又何論那些個親族關係再遠些的賈姓人呢?
所以他們也是一定會抓住這次榮國府倆弟兄翻臉的時機來為他們自己撈些好處的:不管是幫著賈政打壓賈赦從而繼續維持住榮國府內兩房並存的局麵,還是幫著賈赦直接就把鳩占鵲巢的賈政打發出去自此隻需唯賈赦馬首是瞻……總之,他們也是不會義務幫忙的呀!
再有,賈母的存在更是叫這兩條本就是背道而馳的道路有了更多的不確定性和‘可操作性’——
也就意味著入局的人能有機會撈到更多!
賈母:“……”
便不喜這些猶如髭狗一樣的族人吧,但她卻是更不信這些個鼻子比狗都靈的賈姓親戚會聞不出這裡麵的‘銅臭’味兒的,所以他們為什麼不動?難道是在等事情往進一步無可挽回的局麵發展以便於他們能從中撈得更多更好?
這並非不可能,卻更並非隻有這一可能:還可能是賈赦已提前將他們‘綁架’到他的船上了。
——通過賈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