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打發了大夫,賈母也不樂於繼續瞧著這滿屋子連麵上的恭敬都維持不了的小人了,還不能就開恩讓人回去同老子娘對麵報個平安:賈家如今是真有大變了,這要將人儘數拘在賈母院裡叫她們相互間有個監督什麼的還好,若真放他們回去見了老子娘再自家人閉起門來商議一回……卻是不知道會商議個什麼結果出來了。
縱賈母素來是以慈愛麵目示人的,但真有需要,她也自是可隨時化身為修羅:不過就是之前這番‘待遇’乃賈赦一人獨享,現下裡卻是可以‘普惠’大眾了。
就將人攆了,還不許走遠,一個個的儘去廊下靜靜心神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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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那些個本該嬌滴滴養在賈家內院的丫頭們隨著賈家的傾覆也是如何在一夕間就要麵對天翻地覆的變化的,隻說賈母這兒在打發儘了閒人之後也終究能靜靜對著癱在床上的賈政垂淚了——不管她之前表現得如何剛強冷酷,真論起來,她也的確是一年紀都達到入土標準的老婦人了……還不許有個脆弱的時候了?
尤其在麵對賈政時,這脆弱感更是翻倍的席卷而來:本來吧,今兒賈家突遇這等大事兒,該是由家中男人出麵料理的,不想賈家現唯剩的一個男子竟也——
不想正是越想越惶急,也越惶急越是惶惶而淚下的時候,就遽然聽著一聲微弱又嘶啞的:“娘。”
賈母:“……”
她一時間還很有些反應不過來,不由就愣在了原地,隻隨即就感到自己的手腕上就搭上了幾根手指頭……唔,觸感不是很光滑,指尖還有些許因拿慣了筆而生出的薄繭……
賈母:“!!!”
她終是忍不住驀地發出了一聲尖叫:“你——”
……
再是有被賈母驅趕出了屋子,再是有不樂賈母在賈家倒了之後也不偽裝菩薩的冷厲了,但聽到賈母的慘叫聲眾人也實是不能就做聽不到的,故左右看看之後,眾人也隻能再回頭:“老太太怎麼了?”
“彆進來!”賈母這時卻已然回神了,就急忙厲聲阻止了人……還不忘補個由子:“去拿些乾淨的帕子來,我喂藥沒經驗,倒叫你二老爺灑了些出來。”
……喂藥?
那藥不是早就喂完了嗎?縱賈母沒得經驗吧,此時又還能有甚藥汁供她灑?
怕不是賈政已是……故那些已喂下去的藥汁也都被他再吐出來了吧?
這番,眾人竟是很不敢再想下去了,便賈母今日所為有使得她們不滿吧,但終究大家都是做下人的,這主人要有個什麼——
她們也真不知這時的自己是該嘲還是該憂了,隻能就拿了些絹子,又思度著打了盆溫水,且與賈母送進屋去。
賈母也不攔眾人,隻一昧站在床前阻攔眾人的視線到達床榻上而已,如此眾人在看不到賈政究竟如何了的情況下,也不由越發的開始猜測賈政是不是真的大不好了……不然至於叫賈母先是止不住的驚叫再是防人目光如防竊賊嗎?
眾人心下也不由更亂,便不顧探究賈母或賈政究竟如何了,隻急急的就將東西放下,又更急於避開賈母那審視提防到幾欲嗜人的目光,自回到廊下考量自己的打算才是。
一時,人是來了又去,房間內也在亂了一回後就又靜了下來。
而賈母也是直到此時才又轉了臉,對著依舊躺在床上的賈政低啞的嘶聲道:“你……”
那賈政也同樣不敢就高聲說話,而是壓低了聲音的就對著賈母道:“還請娘親原諒兒子,隻兒子也不是有心就讓母親擔憂的,實在是無顏麵對母親而已。”
——無顏麵對?!
賈母因此而越發的驚喘了一聲,幾乎都有些不認識自己這個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