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該是比之前賈母有捂住賈政的嘴時更甚:哪怕賈母之前捂住賈政嘴的手雖枯槁宛如老樹虯根,且那份剛硬也真真如老樹虯根一般不能撼動分毫……罷,卻終究比不得現在這般可謂是直接掐住了賈政的‘命運咽喉’,使得賈政不僅求告不能,更是連‘冤屈’都不知道能向誰喊:
對誰?皇帝嗎?人高高在上又如何會聽得到賈政的聲音了?
由是,這支撐著賈政意念的心思一散,他的麵容也幾乎在瞬間就委頓了下去,再生不出分毫爭辯……辯解的欲望了。
隻歎那賈母雖說在開口之際便是直接了當的抱著叫賈政‘再開不得口’的目的而言的,可待瞧見他真就脖子一縮‘與世無爭’了,也難免會十分心寒,簡直都恨不得自己方才為甚不將賈政直接捂死,叫他從不敢開口直接一步到位成‘再開不得口’——也好過需麵對他此時丟人現眼的模樣了!
卻終是不能:這賈政怎麼說都是在皇帝的麵前掛了號的人物,還憑借著自己的沒骨頭和不要臉很是刷了把存在感引得皇帝越發關注的眼神……若賈母現下裡真將他給弄死了,那賈家也真是承擔不住這一波瀾橫生後會再有的枝節了。
莫若便讓賈政活著罷,雖說他這‘活’著會使賈母未必就能放下心,卻終究好過就叫他突兀的死了。
如此,那念頭僅轉了一轉之後也就定下來了。
隻,同賈母堅決的態度‘不匹配’的是:也就是這看著無甚掙紮便就能拿定立穩的主意,竟是叫賈母的麵容隻瞬間就好似蒼老了幾歲!衰老中透著疲憊,疲憊裡滿是迷茫,就仿佛她才是那個‘被人決定了命運的人’,而非她在三兩思量之中就把賈政給‘定下’了。
……
這大抵是因為賈母確也有身為一個‘被決定’的無可奈何者吧:再是說她如何心狠連兒子都能在轉瞬間拋棄,都終比不過那賈政能一麵躲在賈母懷裡,一麵往賈母的心頭猛捅刀子,最後還能一麵就義正辭嚴的要求賈母‘救’他?這做人兒子的,也算是達到了極致的境界了罷?便那些個做人老子的呢,都不定能有賈政一半的心安理得。
……
隻這卻是又能怪得了誰?尤其賈母自己更是將賈政摟在懷裡一日複一日的摟到今天的,便旁的人能在賈政的心理思維缺陷麵前說‘不’,賈母又如何能逃得掉了?
而,這一無處可逃的絕望,也在麵對李嬤嬤時到達了極致。
因著賈母之前有發作一場,故而眾人也很不敢再往賈母的麵前去,便那李嬤嬤有被人從後麵的廂房裡攙了來,卻也沒人敢於就將這老太往賈母指定的‘自己房內起夜下人用的塌上’放了。
畢竟賈母可不比(未來的)寶玉那般慣是憐香惜玉的,也不會如黛玉般同個丫頭‘情同姐妹’同床起臥了。賈母所謂的塌,不過就是她拔步床前的腳踏而已,與賈母臥的床榻不過一簾之隔,同時腳踏邊的桌櫃又客可用於放置茶盞娟帕等物,伺候賈母也是最方便不過的了。
……卻終究‘太近’了些。
尤其此時拔步床上睡著的不是賈母而是賈政——被賈母放在心尖幾十年的、眼下卻是突然就卒中了的賈政——也真真是鬼才知道賈母此時會有什麼樣的情緒波動,又會用誰,用什麼方‘平複’好嗎?!
就更沒人願往賈母麵前去了,隻將那李媽媽往一等丫頭的床上——好吧點名道姓的說也就是鴛鴦——的床上一丟,便算是了了賬了。
左右鴛鴦已是被禁軍帶走了,連能不能回來都還需要兩說呢,也就不可能再計較李媽媽這老貨弄臟了她的被褥了。
什麼?還有李媽媽‘自己的意見’沒被聽取?
彆說笑了!旁的不論,隻說既然這李媽媽也是個賈政一般的人物——見勢不好先裝昏逃避一波再說以後——那就怪不得眾人將計就計的且用她的昏逃躲自己的‘清閒’了!不見賈母都在見得賈政不敢開口之後便就乾脆的杜絕了他再開口的‘可能’嗎?這些個下人既同李嬤嬤非親非故,就更是不會憐憫她的‘年老力衰’了,在將人狠狠的往床榻上一摔之後,竟是連被褥都懶得與李嬤嬤搭在身上便就揚長而去了,隻留下李嬤嬤一人,是身上又冷心裡又慌,若非情況不同尋常,那也真是要叉腰罵一回這些個沒眼色的‘jian蹄子’才會罷休了。
卻終是不敢就在賈母到來之前造次,也就隻能緊緊的閉了眼,且等著賈母瞧過自己一回後才能得片刻鬆快了。
尤其李嬤嬤還並不會天真的以為自己能從賈母手中逃過這一回了:笑話,她可是才將賈寶玉從自己懷裡‘弄丟了’,對賈母所言如斯大過不刮了她的皮都能道一句菩薩心腸了,又如何會就真將李嬤嬤就放了去?
——要說李嬤嬤這預計,也確實是有精準的預計到了賈母的心坎上,卻終是因料不到賈母竟會因在賈政處馬失前蹄跌了跟頭而一時間記她不起……待得再記得還有個老貨等著自己去見去責罵的時候,已是過夜半之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