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厘清了這種種之後,他臉上的笑,也免不得更為真切了。
還帶著一絲隱藏極深的不懷好意:咳,此非是他心狠,也並非是他不尊重老人……
隻著實是這位老者在靠著輩分取勝的同時,也真真是需得好好‘掂量’一下自個兒的年紀、自個兒的老身板又能否承受得住江南現下裡的疾風聚雨?
千萬彆在京城安享多年富貴後一朝折在金陵初春的寒風中!
……
好在程錚雖作此想,卻也確實‘並不期待’這點:他還盼望著這個人能夠健健康康精精神神的從自己手中接過被軍中人士們針對的大旗、成為他們新一輪攻訐的陣地呢。
故而,這人的身子骨還得硬挺些才好——他堅持得越久,就越能叫自己這個‘代為受過’的‘同盟’好生的歇上一歇後,再圖以後。
——正是因著對這位老人抱有這般深重的期待,程錚再看他的目光,也越發的和煦溫柔了……、還不自覺的帶上了幾分過來人的悲憫:既盼著這人能更長久活著代自己受磋磨,那自己也真真是需要拿出‘已有經驗’細細叮囑,才能免得這人在自己已經踩過的坑裡再摔一跤。
“劉老管事,”也即便這人已是卸下差事,隻如尋常人家的老太爺……不,該是過得比尋常人家的老太爺更富足更恣,程錚依舊選擇了他尚且在莊簡親王府邸中任職時的身份稱呼他:須知這一身份不進是這個人人生中的‘最高光時刻’,也是他以及他全家人的立身之本,哦,更是他此番前來金陵‘辦事’的基礎。
果然,隻需聽得程錚這麼一呼喚,那人的臉上當即笑開了一朵花——‘花瓣’細碎的老菊花:“可不敢當殿下這般稱呼。”
一麵說,一麵更是連連躬身行禮,更那老腰彎得幅度,也直叫程錚擔心他會不會‘出師未捷身先死’!
隻,此處便可道一句‘薑還是老的辣’這話果真是有道理了。再者,古人亦道‘將欲取之必先與之’:比起之前那些個結伴來程錚處示威的管家統領們,也果然是這位態度恭敬有禮的老管事。更叫程錚程感到了棘手。
——太過……規範了。
就如同用模板比量著一般,以致程錚難……竟是全然尋找不出他的差錯。
畢竟,尋差錯不也得有個不錯的標準嗎?若現下裡這人隻管比照的標準形式,那程錚又能奈他何?
好在這劉老管事固然舉動‘棘手’,至目前為止卻是尚未表露出他究竟是來做什麼的——更妄論他會怎麼做了,所以程錚暫且按耐,並不急於逼迫他開口:此間自有程錚頗覺自己多少有占據身份上的優勢的緣故。再者,既程錚認定自己也才是那個有握住對方的把柄的‘苦主’,便隻管老神在在安坐不動了。
卻不想,對麵那人竟是不知從哪裡來的底氣,竟敢如程錚一般隻管端坐…哦,‘端’坐是不成的了——要說這人身上還有什麼叫程錚敬佩不已的地方,那就在於他的‘堅持’:
他竟是真能強忍住了,從頭到尾都謹守住自己的‘本分’。任由程錚幾番賜座,都隻管推辭不受,且那推辭的話兒由始至終都不過一句——
主子麵前哪裡有奴才坐的道理?年紀大了又如何?放出榮養……更如何?!君臣主仆之理,那可是說破天兒了都變不得的!
頓將程錚堵得是無話可說無理可辯,又因著瞧見他一把老骨頭站在堂中間也是真真的可憐,更是真真的不知何時就會散架。隻得再退一步,便叫行宮中的小太監尋了一把小兀子來,又端起自己的身份,這才好歹強壓著他坐下了。
隻,便是如此,這人也是在再三謝過程錚以及那聽命行事的小太監之後,方斜簽著身子坐了。……瞧他那戰戰兢兢,不過敢在凳沿上沾半邊屁股的模樣。也不知他究竟是站著更鬆快些,還是坐著更舒服些了——
確是端的‘謹守本分’四個字。
同時,更是正在眾人均不知不覺之際,這人的本分便已有成為了一把刺破程錚‘防禦’、使得程錚不得不步步後退的武器!
由是,雖是‘無知無覺’,卻是到底心下裡不得勁兒的程錚也少不得同這人相對而坐,再是磨蹭了好一回。
終究,也依舊是程錚不得不敗下陣來:怨不得他認輸,實是……也哪怕他自持自己手上握有宗親家中管事的把柄,但若是真就放任這位老管事在自己處有個什麼出錯?那也真是任由程錚手裡還握有或是能即刻‘生出’些什麼,都須得輸人一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