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輕拍孫女的脊背,溫聲問道:“你爹怎麼說?”
周月明止了眼淚,將父親的話一五一十說了,末了又紅著眼強調:“祖母,我是真的討厭他。我寧願一輩子不嫁人,也不要嫁給他。爹要是逼我,我就去……”
“胡說什麼!”劉氏急道,“不是還有祖母麼?你既然不願意,我去跟你爹說。”
“嗯。”周月明聽了祖母的話,略略放心,將頭枕在祖母膝上,“還是祖母最疼我。”
幫孫女順了順頭發,劉氏笑笑:“不哭了,看這小可憐的,等會兒洗把臉,今晚你就在這兒歇下吧。咱們祖孫好好說會兒話。”
周月明點了點頭,頗為乖巧,和在父親麵前的倔強判若兩人。
次日劉氏喚了安遠侯過來,說起孫女的親事:“卿卿不願意,就算了吧。”
“這怎麼能算?”安遠侯神情嚴肅,“旁的事情都能聽母親的,唯獨這件事恕兒子不能從命。”
劉氏耐著性子:“卿卿不喜歡他。”
“母親這話說的,什麼喜歡不喜歡的?感情不都是慢慢培養的嗎?”安遠侯輕笑著搖了搖頭,“婚姻大事,曆來父母做主。當初倩娘,也是母親選的啊。後來不也挺好?卿卿是我女兒,我總不至於害了她。”
“卿卿的事,怎麼能和你那時候相比?難道你也討厭倩娘?”劉氏微怒,她當然知道兒子說的在理,但問題是卿卿自己不願意啊。她最疼愛卿卿,又怎忍心看孫女受委屈?
“你是沒看到卿卿昨晚哭成什麼樣子!你沒養她,你不知道心疼是不是?還是你想看到他們婚後成一對怨偶?”
“不會成怨偶的。”安遠侯解釋,“雲開對她情深義重,她鬨會子彆扭,時間久了,自然也就好了……”
劉氏倒抽了一口冷氣:“什麼情深義重?”她恍然:“這樁親事,是雲開求的?不是你的主意?”
“我確實也有此意……”
劉氏冷笑:“所以還是他求的?卿卿是你親女兒,她在你心裡究竟有多少分量?連外人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母親!”安遠侯按了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這件事情兒子已經定下了,還請母親不要插手。卿卿一時想不明白,母親不妨多勸勸她。”
劉氏恚怒,這是根本不把她的反對放在心上了?她端起已經冷了的茶杯,飲了口茶,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
安遠侯沉默了一瞬,緩緩說道:“還有,雲開不是外人。”
劉氏冷哼一聲,沒有說話。她這個兒子,這些年不是一直內外不分嗎?
安遠侯端方的臉上痛苦之色一閃而過:“我欠他們家的,不隻是一條命。”
“什麼?”劉氏驚愕抬頭,疑心自己聽錯了。什麼一條命?
“母親多勸勸卿卿吧。這婚事不錯。”安遠侯拱了拱手,“兒子還有些事,先告退了。”
劉氏回過神來,她站起身,提高聲音問道:“你把話說清楚!什麼一條命!”
但安遠侯已經走遠了。
劉氏重新坐下,心內疑竇叢生。
關於林氏和紀雲開的身份,她不是沒有懷疑過。她並不記得兒子有什麼姓紀的故人。但不管怎麼問,兒子給的回答都是:“故人.妻兒。”她曾疑心是長子流落在外的私生子,還曾勸他,如果確實是周家骨肉,那就認下吧。然而安遠侯明確告訴她,真的隻是故人之子,說他和林氏清清白白。
初時劉氏還不信,不過見林氏自從進府以後整日待在院中閉門不出吃齋念佛,而紀雲開眉目間又沒有一絲周家人的影子,她才漸漸信了。但對於兒子明顯看重旁人勝過自己兒女,她依然不解。她多次提醒他,對兒女們好一點……
現在兒子忽然說什麼一條命?劉氏想不明白,也沒法深想。
不過她能確定的一點是,兒子不顧她的反對,堅持這樁婚事。
從祖母那裡得知連她也勸說無用,周月明的心涼了半截,眸中卻有火苗燃燒,她騰地站起:“我找舅舅去。”
她生母早逝,外祖母以及三個舅舅對他們兄妹都格外憐惜。
劉氏拉住了她:“你爹認準了,連我的話都不聽,你舅舅們說了管用?”
而且這說到底也是周家的事。
“那我去找我哥,我再不回來了。”周月明急道,“他愛讓誰嫁讓誰嫁。”
她兄長周紹元自幼體弱多病,十一歲起,聽太醫建議,在讀書的同時學武強身健體,過得五六年,身體漸漸康健。上個月剛辭彆了家人外出遊學。
“你這不是胡鬨麼?”劉氏皺了眉,“什麼不再回來?”
周月明低著頭不說話,她也知道這方法未必管用。但如果讓她妥協認命,絕不可能。
劉氏寬慰她:“你先彆急,慢慢來。”
周月明略一遲疑,點了點頭,心裡卻想著,她一刻也等不得。拖得越遲,越難改變,若真三書六禮都下了,以爹爹的性子,還容她拒絕嗎?
她回房之後,修書一封交給青竹,讓她使人送給兄長。她又略微收拾了一下,準備出發去舅舅家。
然而,不多時,青竹一臉難色回來:“姑娘,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