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二日,春暉堂。
周月明給祖母念了兄長周紹元寄回來的信,笑道:“我哥說他這兩天就到家,我讓人給他的院子好好打掃一下。”
劉氏笑著點一點頭:“是該如此,他這一走也有大半年了。正好能回來過中秋,也能趕上你的生辰。”
她輕輕摸了摸孫女的頭發:“十五了,是大姑娘了。”
周月明咯咯而笑,她與兄長自幼親近,感情極好,想到即將見到闊彆多日的兄長,頗為歡喜。
正說著話,忽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周月明抬頭,見是父親安遠侯。
安遠侯麵色沉沉,眼睛微紅,他手裡捏著一封信,冷聲道:“雲開沒了。”
“什麼?”劉氏皺眉,疑心自己聽錯了。
安遠侯深吸了一口氣:“邊關傳來消息,雲開,沒了……”
“怎麼會?”劉氏驚訝。
周月明也心裡一咯噔,紀雲開嗎?他不是功夫很好,怎麼會沒的?
“沈將軍修書回來,一個月前在雁鳴山,雲開力竭墜崖,屍骨無存……”安遠侯聲音沙啞而顫抖,努力壓抑著情緒。
周月明雙目圓睜,心似乎被狠狠地揪了一下,耳旁嗡嗡直響。
她討厭紀雲開,可以說他是她最討厭的一個人。但是當聽說他死在戰場後,她震驚之餘,還有難受。
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麼沒了?還連屍首都沒留下?
劉氏沉吟:“既是不見屍首,那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呢,也未必就是……”
周月明暗暗點頭,心說確實如此。
“那崖下是萬丈深淵,絕對沒有生還的可能。沈小將軍也親自帶人找過……”安遠侯幾乎要落淚了,“我該攔著他的,我應該攔著他的……”
也許他就不該準許雲開學武。如果沒學武,雲開就不會上戰場,也就不會……
可是沒有那麼多如果。
他按了按發痛的胸口,頹然轉身。
周月明望著父親的背影,仿佛也被他的悲傷情緒感染。她一顆心揪成一團,惶惶不安,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抬頭望著祖母:“祖母,我……”
劉氏重重歎了一口氣:“都是命。”
周月明心裡亂糟糟的,因為收到兄長書信而生出的歡喜在聽聞這噩耗後消失殆儘。她稍微緩了緩,才道:“祖母歇著,我先回去了。”
她固然討厭紀雲開,還曾暗暗想過再也不要見到這個人。然而她從沒想過他會在這個年紀以這樣的方式死去。
他到年底也才十八歲。
周月明回到房中時,眼角的餘光掠過房梁,她心底一歎,不自覺回想起那次她要上吊被紀雲開救下的場景。
她雖然討厭他,但也承認,他其實並不是壞人。
閉了閉眼睛,她吩咐青竹:“你去把《金剛經》給我找出來。”
她素來不信神佛,頂多也隻是在祖母跟前會陪著讀會經書。可這個時候,她覺得她需要借經書來讓自己平靜下來。
青竹辦事利落,不一會兒就拿了《金剛經》過來。
周月明沒有午睡,她坐在窗下,翻了兩個時辰的經書。
經文沒看進去多少,倒是想起不少關於紀雲開的舊事。說來也奇怪,她平時很少想起這個人,但這會兒一些散落在時光深處的有關他的記憶卻不知怎麼一點點浮了上來。
“姑娘,靜心居那邊出事了。”青竹端著茶水過來,聲音壓的很低。
“怎麼了?”
紀雲開的母親林氏一直住在安遠侯府的靜心居,平時也不甚與人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