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月明愣住了。她的心狂跳著,刹那間思緒百轉千回。
她下意識垂眸,地麵上隻有她一人的影子。她覺得後背涼颼颼的,額頭上卻冒出了汗。作為一個人,她對鬼的恐懼幾乎可以說是與生俱來、深入骨髓。
陽光下,紀雲開就站在她一尺外,一身白衣,麵帶疑惑。他極有耐心地又問了一遍:“你是不是認識我?”
如果是正常情況下,活著的紀雲開問她這種問題,周月明大概會毫不遲疑地回一句:“關你什麼事?”但此刻情況特殊,不辨真相的她選擇了裝傻:“沒有,不認識!”
對方一怔,隨即笑開了,他薄唇微勾,神情篤定而歡喜:“所以,你果真能看見我。”
“嗯?”周月明動了動唇,方明白過來,他就那麼隨口一問,隻是想確定她是否真的能看見他。
紀雲開看她神情變化,覺得很有意思。他不知道自己是誰,甚至於他並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麼。從他有意識起,他就是那麼飄著,周圍的人仿佛都看不見他一般。他不清楚自己是怎麼飄到這裡來的,但是昨晚她大概看見他了。
這讓他感覺很新奇,他饒有興致地問:“你一看見我就大喊大叫,是因為什麼啊?”
周月明睜大了眼睛,咬著唇不說話,心裡卻在呐喊:你是鬼啊,你是鬼啊!人見了鬼哪有不尖叫的?
紀雲開又湊近了一些,繼續問:“你怎麼不說話?”
周月明不知道從哪裡生出一股力氣,她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轉身,拎著裙裾拔腿就跑。
才跑了數步,就被白衣紀雲開擋住了去路。
他飄在距離地麵大約數寸的地方,低頭俯視著她,有些不解的模樣:“你跑什麼?”
周月明瞳孔驟縮,驚惶無措到了極點。她思緒急轉,將手中攥著的符紙貼向紀雲開的胸膛,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退散退散!”
趕快讓他消失!
然而,令她驚異的畫麵出現了。
她的手穿過了紀雲開的“身體”,黃色的符紙緩緩飄落在地上。
紀雲開已經到了一尺開外的地方,他偏著頭看她,神情疑惑而無辜:“為什麼要丟掉?你不要它了嗎?”
他這副模樣,跟活著時候大不相同。活著的他,整個人像是出鞘的利劍,冒著森冷的寒氣。現在的他,或許是白衣柔和了他的麵容,使他看起來更像個氣質出塵的少年,清冽而乾淨。
但是周月明心中的恐懼慌亂並未因此而減輕,反而愈發濃烈。
紀雲開彎腰欲撿起來,手卻一次又一次穿過了符紙。
周月明身體發顫,才八月,她卻覺得寒意陣陣,難以承受。她幾乎要哭出來了:“紀雲開,你彆跟著我了好不好?你去你該去的地方吧,我會逢年過節給你上柱香,給你燒好多好多錢。給你念經,請四十九個和尚給你做水陸道場。你要是怕孤單寂寞,我就讓我爹給你埋個熱鬨的地方……”
她這會兒真的怕極了,一時間不管不顧想到什麼就都說了出來。
紀雲開從與符紙的“鬥爭”中抬起頭來,目光落在她臉上,眸中閃過不解:“你很害怕我?”
周月明雙目圓睜,眼中滿是恐懼。怎麼可能不怕?你是鬼啊!誰又能不怕鬼?
她看見白衣紀雲開伸手摸了摸臉頰,聽他問:“我很可怕嗎?為什麼要怕我?我又不會打你。”他似乎也意識到可能自己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他皺了皺眉,繼續問:“你叫什麼名字?”
周月明身體發顫,咬唇不語。要她的名字做什麼?做法殺死她麼?
見她始終不答,紀雲開換了個問題:“我聽你幾次說‘紀雲開’,那是我的名字嗎?”
雖然她否認了他們認識,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她應該是認得他的。
“是不是啊?”紀雲開還在追問,像是一個渴求答案的學子。
周月明顫聲道:“我,我跟你說了,你可不能再跟著我。”
紀雲開眸中漾起了笑意:“你先說。”竟是十分好說話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