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雲開有點頭痛,他深吸一口氣,趕走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
他很清楚,他從安遠侯府搬出來,以後和她見麵的機會隻會越來越少。想到這裡,他不禁心下黯然,卻又忍不住想:這樣一來,她對他的討厭會不會稍微減輕一些?
什麼時候她才能待他如他夢中那般?
是夜,紀雲開又做夢了。夢和現實相反,夢裡的他依然穿著一身白衣裳,站在她院子裡的槐樹下,靦腆溫和,在跟她說話。
紀雲開醒來後,怔了一會兒,才更衣洗漱。
鬼使神差地,他問身邊伺候的小廝:“有白袍嗎?”
“白袍?”小廝愣了愣,很快回過神來,“我這就去找找。”
紀雲開雙目微斂:“算了,不用麻煩了。”
小廝不說話,心裡暗暗記下,要白袍。
—— ——
紀雲開確實從未來過金光寺,但是他對這裡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仿佛一轉頭就能看見她的麵容。
身邊是失而複得的兒子,林氏今日上香拜佛前所未有的虔誠,末了又問兒子:“聽說金光寺有許願池異常靈驗,你有沒有什麼心願?”
紀雲開微訝,他略一沉吟:“去看看吧。”
心願嘛,肯定是有的,隻是不知道怎麼才能實現。
站在金光寺的許願池前,紀雲開一言不發,眸中墨色翻湧,這一磚一瓦,一草一木,與他夢中場景一般無二。
如果真的是夢,那也太巧合了一些。可如果不是夢,那又該如何解釋?
“怎麼了?”林氏察覺到了兒子的異樣,輕聲問。
“沒事。”紀雲開搖頭,繼而又道:“隻是覺得此情此景,似乎在夢中見過一樣。”
“是嗎?”林氏輕笑,“這沒什麼奇怪的。你……”
你爹在成親當日,也曾說“此情此景,似是夢中經曆過一般。”
林氏輕輕歎一口氣,學著周圍其他香客的樣子,摸出一枚銅錢,投擲下去,同時閉目,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
而紀雲開則抬眸,向遠處望去。
忽然,一個熟悉的身影闖入了他的視線。
確切地說,那一行過來的人不少,但是他一眼看到的隻有她一個。
她正偏頭和她表姐說話,陽光灑在她的側臉上,白得仿若透明一般。他聽到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聲,他知道他自己應該收回目光的,但不知道為什麼,竟緊緊盯著她,再也移不開視線。
那目光太過灼熱,讓周月明忽視不得,她抬眸望去,隻見紀雲開目光沉沉,正盯著她。
周月明的臉騰地就紅了,莫名地心慌。她深吸了一口氣,若無其事偏過了頭。
薛蓁蓁正聽表妹說話,聽著聽著沒了音,她有些奇怪,轉頭一看,見表妹兩頰微紅,奇道:“你是覺得熱了嗎?要不,咱們歇一歇?”
五月的天,確實熱了。
“好啊。”周月明點頭,儘量自然道,“許願池咱們去了那麼多次,今天就不過去了吧?”
紀雲開在那裡,她這般過去,感覺怪怪的。但是哪裡怪,她又說不上來,下意識便想逃避。
“為什麼不去?”薛蓁蓁不解,“很靈的啊。你忘啦?我……”
表妹這麼一提,倒像是提醒了她,她看向圍著好些人的許願池,一眼就看到了麵無表情的紀雲開。
這世上總有人在人群中能被人輕而易舉地發現,紀雲開應該就是這樣。
薛蓁蓁“咦”了一聲,心說,好巧。
她雖然近來不出門,可也聽說了紀雲開死而複生之事。如今驟然看見,她難免好奇。紀雲開從小在安遠侯府長大,她又是安遠侯的外甥女,說起來跟紀雲開也算認識。她視線微轉,看到了紀雲開身旁不遠處的婦人,心想,這是他母親吧?
有那麼一瞬間,薛蓁蓁想上前打個招呼,但是一瞥眼,瞧見身側的表妹,她心中一凜,壓下了這個念頭。
卿卿討厭紀雲開,還曾用上吊方式拒絕嫁給他。
她固然對紀雲開的經曆好奇,但她更在意卿卿的感受。上回幫沈表哥見卿卿,還算事出有因,這一次可不能了。
於是,薛蓁蓁似是回過神一般:“好啊,那咱們去碑林看看。”
她挽著表妹就要離去。
紀雲開眼神微黯,雙唇抿成了一條直線。卿卿現在已經不願意看見他麼?
已經睜開眼的林氏看了一眼遠去的人,又看看兒子,慢悠悠道:“是卿卿吧?”
她對這個姑娘並不熟悉,但是看兒子的反應也能猜出一二。她先前久居佛堂,可是對兒子的心事並不是一無所知。
紀雲開“嗯”了一聲,心中微覺酸痛。
“說起來,我倒是欠她一聲謝謝。”林氏輕聲道。
“什麼?”紀雲開微訝。這從何說起?
林氏低頭一笑:“你走以後的那段時間,她幫了我不少,還替我請過幾次大夫……”
聽著母親的話,紀雲開眼前忽的浮現出一幅又一幅畫麵,都是她低頭吩咐丫鬟去請大夫的場景。
無一例外,畫麵中都還有另一個人。——一身白衣的他。
“咱們走的急,我也沒來得及跟她當麵道謝……”
耳畔聽著母親的話,紀雲開腦中倏地閃過一個念頭,他眼睛一亮,熠熠生輝,唇畔也揚起了極淺的笑意:“道謝這種事,什麼時候都不遲。娘稍等一會兒,我去去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