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腳下,周月明望著紀雲開,輕聲道:“你回去好好歇著,注意養傷。不要再爬高上低了。”
她本想直接說“彆再上樹了”,但是似乎又有一些刻意,話到嘴邊又修改了以下。
“爬高上低”四個字,叫紀雲開神情有些哭笑不得,他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
他“嗯”了一聲,聲音極低:“你放心。”今天人多,原本不是說話的好時機,但有些事在他心裡已經轉了好幾轉。他終是忍不住,小聲問道:“卿卿,我請皇上賜婚,好不好?”
這聲音雖小,可周月明還是聽到了,又不能確定。她心中莫名慌亂:“什麼放心?”
見她略過了他的後一句話,紀雲開不知她是沒聽清,還是刻意回避,如今時機不當,也就沒再提起,隻笑了笑:“也沒什麼,改天再說吧。”
周月明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隱隱約約有些失落。她“嗯”了一聲,帶著青竹等人匆忙離去。
紀雲開望著她的背影,笑得有幾分無奈。
周月明出門時,心情輕鬆,到了回去的時候,則帶了滿腹心事。她坐在馬車裡,雙目微闔,眼前卻有一幅又一幅的畫麵閃過。
時而是“活神仙”似笑非笑,說她“紅鸞星動”,時而是她被紀雲開抱在懷裡,時而是他受傷的腿,時而是他從樹上跳下,一身白衣,眉目含笑……
她能清楚地聽到自己一聲大過一聲的心跳。她臉頰隱隱發燙,即使不攬鏡自照,也知道此刻必然兩頰鮮紅,麵壓桃花。
她輕撫一下胸口,重重歎一口氣,無端有些惆悵。
周紹元到了傍晚才聽說妹妹今日進山卻遭逢大雨的事情。等傳到他耳中時,許多細節已經有些失真。
他匆忙趕到妹妹的院子時,見她正在石桌旁拿著魯班鎖拆解。看她情況,顯然沒什麼大礙。他略微鬆了一口氣。
周紹元行得急,這時額上已經有了細汗:“卿卿。”
“啊?哥。”周月明回過神,“哥,你先坐,我去倒茶。”
“不用,我來時喝過了。”周紹元一把拉住想要起身離去的妹妹,他在石桌旁坐了,“我是有事想問你。”
“哥,你問什麼?”周月明揚聲喚道,“青竹,上茶。”她隨手拿了擱在石桌上的折扇,蓋在拆解到一半的魯班鎖上。
黃昏夕陽西下,映得人臉頰紅紅的。周紹元視線從妹妹臉上移到折扇上:“你今天去拜訪活神仙了?”
聽兄長發問,周月明有些不自在,她輕輕“嗯”了一聲:“回來的時候,下了大雨。”
周紹元皺眉:“我聽人說,有山石掉下來,差點砸著你?”
在安遠侯府,他最不放心的就是這個妹妹,往常她出門,他能陪著就儘量陪著。當然,他也知道自己不一定每次都能抽開身,所以在妹妹身邊安排的也有妥帖的人。
“唉。”周月明歎一口氣,現在提起來還後怕不已,“可大的山石了,就那麼直接滾下來,我當時都嚇傻了,腿也軟了,隻知道把青竹推開……”
“我聽說是紀雲開救了你?”周紹元眉間的褶痕並未淡去。
“嗯。”周月明重重點了點頭,她垂眸,也不看兄長,“是他啊。”
“那可得好好謝謝他。”
“是啊。”周月明輕聲附和,她當時大驚之下,也隻說了一聲“謝謝”,再多的就沒了。這時兄長提起來,她心裡頗為懊惱,應該再鄭重道謝的。
周紹元笑笑,看著妹妹意味深長:“倒是巧了,正好碰見他。”
周月明垂眸,她因為心虛,總覺得兄長這話是在試探她。她小聲道:“其實也不算是正好。”
“是麼?”周紹元又道,“我聽說他因為救你,被石頭砸傷了腿,行動不得?”
光線雖黯淡,周紹元還是看到了妹妹通紅的臉,他想到今日聽到的話語,心念微動。
“不是不是,他說沒有那麼嚴重。”周月明匆忙擺手,“他包紮了以後,還能正常行走來著。隻是我看了傷口,應該受傷不輕,還流血了……”
“卿卿……”周紹元含笑望著妹妹,那雙眼睛,似乎能洞察一切,“你好像很擔心他,是因為他救了你嗎?我聽說你們在一塊說了好一會兒的話,還挺親近……”
兄長這句話聲音不高,然而聽在周月明耳中,卻似炸響了驚雷。
說了好一會兒話,親近……
他是不是什麼都知道了?還是一知半解?
她抬眸,掃了兄長一眼,複又睫羽低垂,內心深處的秘密好像在這一刻無所遁形。她有點懊惱,又有些負氣一般:“是。”她小聲而清晰地道:“哥,其實,其實,我那次跟你說的那個人就是他啊……”
“你說什麼?”周紹元瞪大了眼睛。那日他帶著卿卿從詩會回來,她告訴自己,她心裡有人了。至於是誰,她卻不肯細說。今天山道一事,他隱隱懷疑那人是紀雲開,卻不敢相信。
無他,因為之前妹妹討厭紀雲開,後來長大了,厭惡之情消了,她曾對他坦言,能用平常心來看待他了。這他都不算意外。但是,喜歡麼?他是不敢想的,也想不到。
他顫聲問:“你是說你心裡的那個人?”
周月明不敢看兄長的眼睛,自己也覺得難為情:“嗯。”
“天。”周紹元倒抽了一口冷氣,“什麼時候的事?你不是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