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不是已經有我了嗎?”
祁昀的頭輕輕靠在寧染的膝蓋處,他仰望人的時候很容易看到眼瞳中的憂傷。
寧染垂眼看他。
寧染的眼眶還泛著哭過的紅腫,嗓子也覺得疼痛。
可是她竟然覺得輕鬆了一些,在意識到迷路認可了她之後,寧染有一種獎勵遲遲來到的放鬆。
少年時期她需要抬頭仰望的獎品,在她成年之後通過努力獲得。
然後她主動放開雙手,因為寧染知道迷路擁有著更好的未來。
寧染任由祁昀枕在她的膝蓋一側,伸手撫摸他的發絲。
“祁昀,”寧染開口,“我覺得你把我們的過去幻想得有一些美好,所以你才會對我有所留戀。”
寧染撫摸過祁昀的側臉,有一些遲疑,“其實那些並不美好,你……你也不是狗狗,你不應該被我束縛在這裡。”
曾經那些焦躁不安的情緒,因為要假裝自己的開朗溫柔而不得不掩飾,所以寧染在交往的快樂降溫之後變得比獨自一人時更為痛苦。
見麵的時間越長,虛假的裝扮越多,壓力一疊又一疊地堆疊在肩膀上。
直到有一天,寧染發現了讓一切變得更為簡單的方法。她讓祁昀成為她的狗狗。
擁抱他,親吻他,狗狗不能說話也不能主動靠近。他不會驚嚇她也不會傷害她,隻會用那雙琥珀色的眼瞳專注地凝視著寧染,然後被人施予疼愛。
那個時候的寧染努力讓遊戲看起來溫情而普通,可她根本無法掩飾自己的焦躁不安。親吻他的額頭,抵著他的耳邊,一遍又一遍的地誇讚她的狗狗。
她的狗狗是漂亮而溫順的好狗狗。
祁昀真的很乖巧,他對於這種遊戲從來沒有異議,即使偶然他也意識到,在他是狗狗時,他仰起頭親吻寧染會被對方輕輕避開。
當他是男友時,寧染溫柔親切,給予他對男性來說甜蜜的愛侶。
當他是狗狗時,他是被寧染擺弄的布偶娃娃,是小女孩發泄情緒的廉價玩具。
將那些糟糕的回憶拋到腦後。
寧染的指節穿梭祁昀微涼的發絲,寧染看到祁昀乖順地揚起的頭顱。
不能再那樣了。寧染想。
她之所以想要離開祁昀,在祁昀失憶之後編織蹩腳的謊言,不就是因為不應該繼續腐爛下去了。
腐爛的肉要被挖走,不然新生的肉也會變得難以生長。
可祁昀被她輕輕撫摸時閉上了眼眸,他原本就是俊秀的長相,閉上眼後那點疏冷薄涼散儘,有一種如玉的安寧,是等待親吻的模樣。
在遊戲開始前,寧染總是給予狗狗親吻額頭的獎勵。不,和獎勵相比,可能“信號”一詞更為貼切。
當她撫摸著祁昀的頭顱,讓他在寧染麵前跪坐,吻上他的額頭的時候,他就不再是男友,而是狗狗。
像是劣質的戲法,不太精明的法術。兒童讀物裡的巫師也知道坑害人要簽訂合約,而不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重複一百遍。
“祁昀,你是我的狗狗啦。”
【“祁昀,你是我的狗狗啦。”】
祁昀覺得他出現了幻覺。寧染明明什麼都沒有說,可他卻聽到女性輕軟的聲音,額頭落下濕潤的觸感。
祁昀有一些茫然地睜開眼睛,果然寧染什麼都沒有做,她沒有開口,也沒有親吻他,依舊溫和地凝視著跪坐在地上的他,然後溫柔地看他。
祁昀微微皺眉。
那些模糊的,他一直以來努力捕捉但未能看清的記憶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他想起的越多,就越覺得焦躁不安。
他未得到親密的愛撫,他未得到貼在耳邊的誇讚,他未被人充滿愛意又愧疚著凝視。
明明“遊戲”就在眼前,寧染卻遲遲不按下開始鍵。
祁昀伸手,修長的指節纏繞上寧染細軟的手指,被寧染安撫的狗狗沒有繼續跪坐,他撐起身體,靠近寧染。寬闊的軀體將寧染困於沙發和他之間。
“你沒有親我,”即使寧染沒有直白地說出拋棄,但是已經預知到遊戲結束的狗狗低垂眼睫,細碎的水光沾染在睫毛處,像是碎鑽一樣折射出微小的色彩。
祁昀問,青年清冷的聲音甚至能聽出一絲委屈,“你為什麼不親我?”
寧染沒想到祁昀會在此刻恢複記憶。
過去的祁昀從不質問他,他是最為乖順的狗狗,聽從她的要求。
可現在的祁昀將她困於狹小的空間,最近勤於鍛煉的強健軀體支撐在她麵前,寧染僅僅是靠近,就能夠聞到混合著冷香的肉|體的氣味。
肌膚和體溫會幫助氣味散開,像是有的香水隻有塗抹在人體之上才會散發出被人品鑒的氣味。
寧染感受到耳邊是青年開口後湧出的熱氣。像是她親近狗狗時最愛的動作,將他抱進懷裡,親親他的耳尖,貼著他的耳朵講話。祁昀將這些還給她。
寧染伸手扶在祁昀胸口,想要推拒這過於纏人的熱氣。
完全沒有作用,失去了狗狗遊戲的特權,失去了針對狗狗的指令,寧染的手隻是徒勞地掙紮後放鬆,手心之下隔著毛衣依舊能夠感受到胸口肌肉的起伏曲線。
完全是寧染未曾見過的動物一樣的侵略和壓迫。
寧染感覺到溫熱的氣息從她的耳邊緩慢下移,濕熱的呼吸輕輕掃過她纖細的脖頸,祁昀沒再說話,灼熱的氣息古怪地停留在這裡。
寧染忍不住顫栗。因為見證了祁昀陌生模樣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