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顧深在睡夢中突然聽到一陣哭聲。
天崩地裂,嚎啕大哭,稚嫩的嗓音仿佛經曆過什麼極度慘痛的事情,哭到上氣不接下氣,著實淒涼。
聲音有些熟悉。
像誰呢……
顧深在半睡半醒中緩慢運轉大腦,試圖從記憶中扒拉出到底哪裡熟悉。
他有這種稚嫩嗓音的朋友嗎?
好像沒有。
他有喜歡偽裝成孩子‘釣魚’的變態朋友嗎?
好像也沒有。
那可能是他聽錯了。
嗯,聽錯了。
顧深自己附和自己,還覺得思維特彆正確,伴著哭聲繼續睡覺。
五秒後。
顧深突然驚醒,聽著小朋友越來越啞的哭泣聲,迅速變成人形跑過去。
還真是江小朋友。
他坐在顧深上次停留的位置,滿臉淚水,眼睛腫的仿佛兩個大核桃,看見他小嘴一癟又開始哭:“哥哥……”
顧深上前抱起他:“怎麼回事?怎麼在這裡哭?”
江小朋友摟緊他的脖頸哭的更凶:“你騙我!”
“怎麼說話呢,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留言,不回複!”
“我……”顧深睡覺又死又沉,的確沒注意智腦有什麼消息,此刻被質問竟然無法反駁,輕咳道:“抱歉,我這幾天太忙了,下次一定回複,保證!”
江小朋友幽幽道:“32天。”
不是幾天,而是整整一個月,再忙也會用智腦吧?!
顧深懵了兩秒,因為震驚下意識跟著重複:“32天?”
小朋友沒控製抽噎兩下,委屈點頭。
顧深:“……”
行吧。
難怪江小朋友反應這麼大。
顧深理解了,呼嚕呼嚕小孩的腦袋,看了眼智腦。
睡這麼久,不會連最後一層馬甲也沒了吧?
還真有可能。
顧深抱著小朋友回江家,順口問了句:“他們人呢?”
小朋友哭了一大場,整個人精神氣萎靡,靠在他懷裡想睡又不敢睡,勉強睜著眼睛,含糊道:“走了。”
顧深沒聽清,拍拍他的後背哄道:“睡吧。”
江小朋友倔強:“不!”
顧深:“放心,最起碼我現在不走。”
江小朋友沒吭聲,從眼神到動作都透漏著濃濃的不相信。
無法,顧深隻能坐在床邊等他睡著。
這次真的嚇到小朋友了,給他發了幾百條消息,從開始的正常留言到疑惑再到心慌害怕,字裡行間都能感受到小朋友的失望。
顧深一一看完,突然發現某老板沒給他發過消息。
一條都沒有。
這就是知道真相的底氣嗎?
顧深更想跟他聊聊了。
他看了眼小朋友,等對方呼吸平穩漸漸沉睡時,偷偷拽出自己的衣袖起身離開。
現在已經接近傍晚,往常這個時候他們會先後到家,坐在一起吃頓晚餐。但是今天並沒有人,江家傭人明顯驚愕的神情和後添的餐具,讓顧深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如果他沒看錯,傭人第一次擺盤隻放了一套餐具。
還是兒童款。
顧深安靜片刻,還是問了句:“其他人呢?”
傭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推推擠擠半晌,最終有一個年長點的老人出聲回答:“他們很早就離開了。”
顧深懵了秒:“離開了?”
“對,走的特彆急,我們也是第二天才知道,還以為您也跟著走了。”
“您要是不信可以問問小少爺,他到現在都悶悶不樂,以為自己又被拋棄了,瞧著讓人心疼。”
“是啊,太突然了。彆說孩子,我第二天還準備了多份早餐結果全浪費了。”
“……”
話匣子一打開,眾人也七嘴八舌的開始回憶。
顧深表情空白,用很長時間梳理完一個事實——某老板帶著他的人離開了。
字麵意義上的離開。
仿佛第三次標記是他一個人的幻覺,Alpha根本沒有他這個Omega,走的瀟灑自然完全不用顧忌。
所以他這是被甩了還是被耍了?
對方是不是就等著這一天打他的臉刻意報複?
顧深氣到笑出聲,荒謬的讓他以為自己活在夢裡。
柴嶼被他找完就意識到不對勁,特意跑來看他:“你沒事吧?”
顧深冷著臉:“沒事。”
兩條腿的Alpha而已,遍地都是,誰缺他這一個啊!
走就走,誰先回頭誰是狗!
柴嶼:“……”
這表情分明是有事的樣子。
但陛下的確離開了,連他都是第二天才得知消息,安慰都無從下手,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顧深也不需要他的安慰,飛速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冷淡道:“你還有事?”
“……沒有。”柴嶼就是擔心他想不開。
“不送。”顧深頓了頓,又道:“以後也彆來找我。”
斷絕關係的態度特彆強硬。
柴嶼張了張嘴,又覺得人家小O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試圖拋棄過往感情,自己再摻和就有點不識趣了,隻能安慰兩句默默離開。
顧深上樓呆在房間裡,翻出小木棍繼續削。上次發情削好了四根,這次顧深直接削了十根,吹吹手上的木屑,收攏好。
等到次日,顧深的情緒已經恢複以往,還幫忙哄江小朋友,保證道:“好好上學,回來帶你吃大餐。”
江小朋友不懂他們大人的事情,隻是看出他不高興,再加上失而複得特彆緊張,非要黏著他,連學校都不想去了。
好在顧深的保證非常管用,江小朋友再三強調一定不要偷偷離開,這才背上書包被司機送走。
顧深也跟著出門,將之前的規劃提上日程,第一步就是擺脫有監控的智腦。
他了解過程序,去入境口光明正大的辦理,用的還是‘顧深’兩字——星係這麼大,重名的人沒有幾萬也有八千,再說也不會有人在意他。
顧深完全不虛,寫下自己的名字,將資料認真填好。
官方給出的回複是審核出庫至少需要15天。顧深等待的空隙又開始研究手上這個智腦。
他得把錢轉出來。
手裡倒是有上次灰色地帶專門收錢的黑號,據說很難追蹤,但畢竟是渣男手裡出來的貨,顧深不放心。
江小朋友這幾日黏他黏的緊,見顧深總是盯著智腦看,突然將自己的手腕遞到他眼前。
顧深回神,掃了眼道:“好看。”
江小朋友又往他麵前遞了遞,開口道:“我。”
這次顧深反應過來,笑道:“你知道我要做什麼嗎就敢給我用?”
江小朋友:“信任。”
意思是,我隻要知道信任你就足夠了。
顧深被戳心,呼嚕呼嚕他的腦袋:“還沒分化就會撩人了,這可不行。”
江小朋友茫然,他明明隻是實話實說而已。
顧深又忍不住捏他小臉:“沒必要,等著哥哥給你買糖吃。”
這句小朋友聽懂了,雙眼瞬間放光:“好!”
其實自從江家整頓、相關機構接手監督後,江家人包括傭人上上上下下都圍著小朋友打轉,糖果零食就擺在茶幾上,他們坐在這裡聊天就能看到。
但是小朋友從不碰。
複查時,醫生表示:“他對吃的執著未必是因為以前餓肚子,還有一種可能是,喜歡被指定人投喂過程中的安全感。”
這麼一說就明白了,其實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大腦損傷不是兒戲,同樣的傷口就是落到大人身上也是難以忍受的痛苦,更彆提當時還不足五歲的小孩子。
這件事已經成為小朋友心中的陰影,讓他深刻記得自己是吃了彆人給的東西才會痛,越發警惕。
至於為什麼指定人是顧深……可能在孩子的思維裡,他吃了果子=信任樹=信任他。
說得通。
正巧顧深最近出門多,每次回來都會給孩子帶些零食,解解饞的量,不會影響平時吃飯。
這樣小朋友已經很開心了,藏在自己臥室裡誰也不給。
他果然還是不希望哥哥走。
但是顧深的新智腦已經到手,他買了兩個黑號將錢分批轉入再銷毀,徹底擺脫有監控的智腦,將它關機丟在背包最下麵。
他準備走了。
這次他特意跟江小朋友告彆,告訴他:“有什麼事可以給我留言或者視頻,有時間我也會回來看你的。”
江小朋友緊張兮兮的:“彆騙我。”
顧深呼嚕他腦袋:“當然不會。不過也有特殊情況,你哥哥我好歹也是個Omega,發情期間是不會理人的,如果一個月不回複彆著急。”
江小朋友懵懵懂懂:“哦。”
顧深猶豫會,還是掏出兩個玉質的果子遞給他:“千萬不要給彆人,自己吃。”
這是他變回原形時墜落的。
江小朋友那真是再熟悉不過,抱著果子仿佛獲得了莫大的安全感,整張小臉都在發光:“謝謝哥哥!”
“彆被人發現了,不然會被人搶走知道嗎?”顧深嚇唬他。
“嗯!”小朋友很用力的點頭,抱的更緊。
顧深交代的差不多了,起身道:“我走了。”
小朋友眼眶又開始發紅:“嗯……”
顧深最後摸摸他的腦袋,轉身離開。
他準備去首都。
雖然渣男的人品不怎麼樣,但是他在演戲過程中說的很多道理都是對的,以他的處境必須擁有自保能力。
當然,顧深也沒有完全信任他,抵達首都後先租房子住下來,準備觀察幾天再說。
垃圾星救助站在這裡非常出名,算是底層想魚躍龍門的途徑之一,每天人來人往,全都是懷揣夢想或偷奸耍滑攀附富貴之人,情況混雜。
顧深在等待的人群裡窩了兩天,聽著他們從滿懷期待到铩羽而歸,百人裡不過出一個,猜測救助站的審核機製應該相當嚴格。
“哎。”旁邊的人突然用手肘碰了碰顧深,盯著門口道:“連他都被拒絕了,我們是不是更沒戲了?”
站在顧深身後的人怒吼道:“你他媽能不能看著我說話!”
那人刷的回頭,跟顧深對視一秒,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默默後退一步站在他的同伴身邊,被錘了好幾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