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4】(1 / 2)

太後薨,乃國喪,各府都掛上白稠設祭,換上肅靜的白衣,正五品以上官員,三品以上的誥命更是得披麻戴孝入皇宮祭拜。

顧府亦是如此。

當皇帝的旨意再次傳來,顧朝夫婦,幾個官職高的兒子都不在府中,顧家幾個小兒子還是從容有序在花廳接了旨意。

待得知是懲罰顧時幽的,幾個年幼的主子臉上也並無慌張之色,尤其是顧時幽,更是從容接了旨意,整個行刑過程也沒有喊一聲。

行刑結束。

“公公,這個你拿去喝茶。”顧時幽兩指捏著一張銀票放進太監衣袖裡。

行刑的太監上下掃了一眼顧時幽,一般人,三十大板打過之後,彆說站著了,怕是連話都說不出來。

這位顧公子卻筆挺站著,除了額頭有細細的薄汗,唇色略有些蒼白,一點也看不出有受刑的痛苦。

小太監心道,這將門虎子,果然和他們這些凡人不一樣。

活該顧家是百年世家!曆經三朝不倒。

小太監笑道,“顧公子,您想知道什麼,儘管直說,小的一定知無不言。”

顧時幽,“勞煩公公告知我,怎會突然有這道旨意。”

太監理了理次序,將前因後果告知顧時幽,末了,似是有些猶豫,還是將吱吱和慕容萱的衝突也說了出來。

聽到吱吱竟是被慕容萱逼的連外袍都脫了,顧時幽眉頭擰成川字。

“顧六公子,雜家告辭了。”

太監輕聲喊,顧時幽才回神,將太監送出了門外,轉身去了房中,開了一張單子,列了一些生活必需品讓管家準備好,又喊來貼身小廝趙齊,給了他一遝銀票,一包碎銀稞子,“你現在即刻啟程,務必將這些東西送去陵寢,親自交到公主手裡,你告訴她,我很好,”頓了頓又道,“顧家很好,讓她不必記掛。”

趙齊,“是,小的知道了。”

趙齊彎著腰往後退,剛轉過身,顧時幽又道,“等一下。”

趙齊聞言又退回來,“少爺還有什麼吩咐?”

顧時幽的臉落在陰影中,薄薄的眼皮蓋下來,天生卷翹的睫毛遮了情緒,“彆提顧家,你隻道是太子的部下就是。”

趙齊點頭,“小的知道了。”

趙齊這邊退出房間,手正要帶上門,顧錦幽手扣在門上抵,趙齊看過來,正要張嘴,就看到顧錦幽食指豎在唇上,做了個噤聲的姿勢。

趙齊彎腰行了一禮,退了下去。

顧時幽正捧著一本書站在書架邊,顧錦幽放輕腳步,輕聲走到他後背,手一把扯上他腰封。

在顧錦幽手觸上腰封的一瞬間,顧時幽頭一低,一隻手握掐著自己手腰封的手腕來了一個過肩摔,顧錦幽順著力道安然翻過來,穩穩落地。

顧時幽手中書頁穩穩保持著,連頁麵也沒有翻動,淡淡道,“好意思偷襲我一個傷員。”

若是一般人家得了皇帝的申斥,定然是愁雲慘淡,但顧家曆經多少風雨,依然無恙,兒孫各個寵辱不驚,顧錦幽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指尖晃了晃手裡的棕色瓶子,“好心當成驢肝肺,我這不是來給你上藥的嗎。”

“快,脫!”

“就你這德行,”顧時幽手裡的書拍上顧錦幽的臉,“嘉怡姐知道你私下裡這幅樣子嗎?”

顧時幽咂摸了一下下巴,“我懷疑嘉怡姐要是知道了,非得跟你退婚不可。”

“切,”顧錦幽接住書,撩起腰間的荷包,“這你就不用擔心了,你嘉怡姐那是非我不嫁,看見這荷包沒,熬了三天三夜給我繡的。”

“那是恨不得現在就直接跳過婚期嫁給我。”

“算了,”顧錦幽嘖嘖,“你一個孤家寡人,連個給你繡荷包的都沒有,大概是不懂的。”

顧錦幽兩指戳了戳自己的眼,“我是可憐沒人給你上藥,才犧牲我雙眼的貞操,彆廢話,快把褲子脫了。”

顧時幽抽走他手裡的藥,將人推出房子外麵,幽幽道,“你的貞操還是自己留著吧。”

頂著顧錦幽的鼻尖,啪一聲關上了門。

顧錦幽摸了摸鼻子,嘀咕道,“怎麼還害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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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皇宮亦是一片素縞,皇後領著一眾宮嬪,帶頭跪在前方。

婼羌孝製嚴謹,不僅體現在子女生前對父母的孝順上,身後事也同樣有要求,天家規矩就更森嚴了,喪禮的哭也是有要求的。

要斬衰之哭,若往而不返,齊衰之哭,若往而返大功之哭。

意思是說,要一舉哭的氣絕回不了聲,像去而不返。

不僅是哭,喪期的飲食也有要求,喪事頭三天不吃不喝,米粒不進,三天後喝粥。三月後可吃粗食。

眾人捶胸頓足哭了一個白天,嗓子已經哭的暗啞,腹中也空空,但因著吱吱的事,誰也不敢喊累,尤其是一些皇帝看中的皇子,仍然神情哀慟,啞著嗓子哭。

一個身穿麻布孝服的太監彎著腰走進大殿,跪到皇後身側後方一點的位置,感覺到身後多了人,皇後微微側頭轉了小半邊,待看清身後太監的臉,皇後收回視線。

垂著的眼皮眨了一下,皇後抬起素手抵上額頭,腦袋跟著弱弱的晃動了幾下。

“皇後娘娘,您怎麼了?”

身後太監立刻眼尖的撫過來。

“本宮無,無礙。”皇後聲音軟軟的,一絲力氣也無,下一秒,人整個往地上倒去。

“皇後娘娘。”

“母妃。”

三皇子膀子往前傾,及時接住往後倒的皇後。

皇帝亦轉身看過來,隻見皇後柔柔倒在三皇子懷裡,整個人憔悴不堪,眼神散亂,溫和開口,“皇後身子向來不好,快去歇息一會吧。”

皇後無力的雙手軟綿綿的扶著皇帝的胳膊,企圖掙紮著重新坐起來,“皇上,本宮無礙的,本宮要多陪陪母後。”

皇帝望著她的眼神都是感動,手輕輕拍了拍皇後的手背,“聽朕的,快去休息一會,”又看向三皇子,“扶你母妃過去。”

皇後道了謝,在三皇子的攙扶下,慢吞吞朝裡麵隔間走去,走了兩步,眼睛對著貼身宮女瞪了一眼。

貼身宮女會意,在皇後三人進了梢間之後,守在門口,不讓任何人靠近。

皇後先是看向心腹太監,壓著嗓子急急問道,“太子可接到公主被趕去陵寢的消息了?”

小太監從衣袖裡拿出一卷細薄小簽,“這是回信,娘娘您看。”

皇後接過來拆開紙條,三皇子的頭也伸過來,隻見上麵寫道,“太子已知,對顧家頗有微詞,預計明晚到達京中。”

皇後捏起紙條一角,靠近蠟燭,橘色火焰瞬間躥起來,映出她嘴角提起來的詭異的笑。

顧家世代家訓,不參與皇族奪嫡戰,隻做純臣。

如今她不知是顧朝親妹,更是三皇子生母,既然顧朝不願意戰隊,那自己就逼他一把吧。

三皇子看著紙條變成灰燼,那層悲慟乖巧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沉鬱,陰冷,削薄的唇幽幽開啟,“大哥要是能親自拐去陵寢就好了,天子怒起來,”他勾起一縷幽深的笑,“又有誰能承受的住?”

“或許要削太子位呢。”

太監想起來太監們之間的傳聞,彎身道,“啟稟三皇子,娘娘,剛剛奴才聽說了一件事。”

“二公主在雲霄殿給了公主極大的侮辱,不僅讓太監踩臟了公主的行禮,還剝了公主的外袍,隻讓公主著低等灑掃宮女的衣衫。”

皇後轉頭和三皇子對視一眼,在彼此眼裡都看到了興奮。皇後哭的粗嘎的嗓子笑起來,“德妃一世英名,怎麼就生了慕容萱這個蠢貨,”又道,“不過,慕容萱道是提醒本宮了,陵寢是給給先輩祈福用的,的確宜清減。”

三皇子看向太監,“你現在即刻出宮一趟,傳二公主的命令,陵寢的一切用度減去三分之二。”

他唇瓣勾起誌在必得的笑,“務必讓太子臨近京中之時知曉皇妹的淒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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樸素的素色馬車在官道上顛簸了兩個時辰之後停在一座宏偉的建築麵前,這裡就是婼羌皇族世代祖先的埋葬之地了。

此時,夕陽一半已經落在地下,一半落在山邊,周邊茂密的樹林在宮牆上投下了一片濃重的陰影,比起皇宮,這裡更添了一分肅穆,蕭條的感覺。

門口有兩個執著長·矛的士兵守門,比起守皇宮挺的筆直的士兵,這裡的士兵就懶散很多,靠在牆上偷懶。

站在左側的士兵嘴裡還吊兒郎當的嚼著一根草,看到馬車愈發靠近,大概猜測出了馬車上主人的身份。

吱吱做的是普通的馬車,不同品種的馬,時速區彆很大,所以,在吱吱的馬車到這邊之前,兩個人已經接到了清減的命令。

手在左側士兵呸一聲吐了草,看著是二十多的壯力青年,和身上陳舊的士兵服不同,一張臉很好看,就是帶著頑劣不恭。

走過去撞了撞旁邊的士兵胳膊,幽幽道,“馬昊,沒想到咱們守個皇陵,還能見到公主。”

被撞的馬昊嘴巴笑的咧開,有一股子憨厚,“可不是嗎奕哥,咱這是不是要走大運了?剛剛那人是怎麼說來著的?隻要辦好差事,就提咱去守順天門去,那裡油水多啊。”

被撞的孫奕灼灼看著馬車,等著馬車上的人下來。

吱吱在文娘的攙扶下下了馬車,孫奕一眼掃到一個樹苗高的小女孩,身上穿的還特彆樸素。

和自己印象中的綾羅綢緞相去甚遠,心裡湧起大大的失望,帶著馬昊不鹹不淡的請安,“奴才參見公主。”

吱吱薄薄的眼皮掀了一下,掃了二人一眼,“免禮吧。”

陵寢這邊沒有主子,有的隻是守陵寢的粗兵,大家也沒學過什麼更講究的禮儀,孫奕起身,抬著眼睛直視吱吱,“公主,奴才幫您拿行禮。”

也不等吱吱首肯,自己就朝伸頭朝馬車裡看去,卻見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視線縮回來,這才在文娘的肩上看到一個薄的不能再薄的包袱。

皇帝的女兒出行,比他這一個窮光蛋的行禮還少!

孫奕心裡咋舌,都落魄成這樣了,還有什麼好清減的!

俗話說,落地的鳳凰不如雞,文娘有心想給倆人打賞,但是可惡的二公主已經把她的銀子搜羅光了,一樣不許不許她帶,現在囊中十分羞澀。

吱吱淡淡道,“不必了,進入吧。”

話音落下,轉身帶著朝殿中走去。

孫奕摸了摸鼻子,心道,這位公主脾氣果然和那些貴人一樣高冷。

孫奕領著吱吱來到一間房中,人停在院門廊下,“公主,這裡就是給您安排的住所,這裡隻有幾個灑掃的粗婆子,飯食每日到點會給您送過來。陵寢食宿簡單,生活清苦,差不多和寺廟一樣,每餐隻有兩個素材。”

文娘眼睛都瞪圓了,“你大膽!公主是金枝玉葉之尊,額上還有傷,我告訴你,你彆看公主如今來了這裡,這隻是一時的。皇上最寵愛的就是公主,過兩日便會接公主回去,到時候要是知道你們怠慢了公主,一定會責罰你們的。”

孫奕顯然並沒有被威脅道,“這位宮女姐姐,真不是我有意為難,實在是這陵寢就是這規矩,的確沒有吃肉這一說。”

“你”

吱吱阻了文娘的爭辯,“彆說了,我們進去了。”

主殿供奉著一尊佛像,案幾上擺了一隻木魚,佛珠,地上並排有三個蒲團,文娘扶著吱吱走進側殿裡,房間不大,黑轉黑牆,沒有任何裝飾,隻有一張硬板床,上麵鋪了一床素色被子,靠窗一側有一張長幾,牆角有一個櫃子,再無其它。

文娘的眼裡立刻被眼淚包裹,這房間,連宮裡最下等的灑掃下人房都比這好。

公主哪裡受過這樣的苦!

更不用說,額頭還有傷。文娘哽咽道,“公主,你受苦了。等太子回來,一定要讓她早日接您回皇宮。”

吱吱對住哪無所依,坐到床上,愣愣看著天邊漸暗的天色,顧時幽,被打成什麼樣了?

腦子裡閃過一幅幅血紅的畫麵,瞳孔縮起來。

文娘見吱吱縮著身體坐在床上,以為她是為自己的際遇難受,也不知該說什麼,摸了摸被子,是粗重的棉花被,唯一慶幸的就是還乾淨。

扶著吱吱躺下,“公主,舟車勞頓,您歇一歇吧。”

摸過棉花被給吱吱蓋上,自己則去把僅有的行禮給放到櫃子裡。

不一會,晚飯就到了,一個年約四十的婆子提了飯盒進來,行了一個粗禮,“公主,您的晚飯到了。”

文娘道,“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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