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4】(2 / 2)

文娘拎過食盒放到案幾上,打開,兩碗白米飯,又打開下麵一層,一碟子青菜豆腐,一碟子炒嫩瓜。

文娘原本以為,素菜最起碼也是素火腿,素東坡肉,素鬆鼠鱖魚,沒想到真就是素到底!

再也忍不住,眼淚刷的流下來了,牙齒幾乎要將唇瓣咬破,肩膀一下下抽泣。

吱吱聽見她的抽噎聲,走過來問,“怎麼了?”

文娘一下子破防,“都怪奴婢,如果想的周全一些,貼身藏兩張銀票,您何至於受這個閒氣,您額頭還有傷呢。”

“這些人不是把您當兔子喂嗎?”

吱吱心說我就是兔子,吃這個都多少年了。拿起帕子給她擦眼淚,又從衣袖裡掏出一張銀票,“你說的是這個嗎?”

文娘接過來一看,眼裡都是驚喜,“公主,您哪來的?”

吱吱,“我看你好像挺寶貝的,就乘亂撿了一張貼身放在袖口。”

文娘也不哭了,抽著鼻子道,“公主,太好了,有了這個,我現在就去打點,保證讓你吃上好的。”

吱吱靈機一動,“你是說,有了這個,他們會聽你的話?”

文娘笑,“當然啊,有錢能使鬼推磨。”

吱吱灰暗的眼睛倏然亮起來,從文娘指尖抽回銀票,“我吃這個沒關係,有彆的用處。”

話音落下,吱吱就轉身往外跑,文娘不明所以,也跟著追出去,隻見吱吱又跑到了門口站崗的孫奕麵前,把銀票在他麵前晃,“你能幫我辦一件事嗎?”

孫奕眼睛突然瞪大,有些不確定的問,“這是,是傳說中的銀票?”

他見過最大的銀子就是十兩重的銀子,對他來說,十兩銀子就已經是巨款了。

吱吱,“是,就是銀票,你現在帶我去一趟顧府,這張銀票就是你的。”

這這這這這這這!

這是要做地主的節奏。

孫奕心頭湧上狂喜,下一秒又遲疑起來,“公主,你不是拿假的來誆騙我,想逃開這裡吧?”

文娘氣喘籲籲跑過來,拿回吱吱手裡的銀票,寶貝是的護著,“公主怎麼可能用假銀票?你愛要不要,我還不舍得公主給你這麼多銀子呢。”

吱吱,“你放心,我不跑,我就是想去一趟顧府,看望一個人,你可以跟著我去,文娘會留在這裡。”

“再說了,讓我守皇陵是父皇的旨意,顧家也不可能違抗聖意,你說是吧?”

吱吱又從文娘手裡拿回銀票,在孫奕麵前晃了晃,“這可是五百兩,你要不要?”

孫奕兩顆黑眼珠隨著銀票轉動,冒著金光,馬昊激動道,“哥,你不去我去,有了這錢,我不僅能娶上媳婦,還能買下十畝地做地主呢。”

孫奕伸手要接銀票,“我去。”

吱吱已經見識到人心險惡,在他手即將觸到銀票的一瞬間又拿回來,“到了顧府我再給你,否則你說話不算話怎麼辦。”

孫奕掃了一眼天色,安耐住激動的心,“公主,你說的顧府是?”

吱吱,“當朝一品護國大將府邸。”

孫奕,“我知道那地,隻是現在時辰已晚,況且那邊離這也不近,要不我明日清早帶您去?”

他的確很想快點拿到銀票,但是這位再怎麼說也是公主,路上要是出了閃失,他人微言輕,誰知道會不會彆人碾死。

吱吱,“沒關係,我不怕黑,我現在就要去,你要不去我找彆人。”

“彆呀,”孫奕道,“那我去。”

吱吱看向文娘,“你回去吃飯,我去完顧府就回來了。”

文娘當然不同意,“公主,您明”

“我意已絕,”吱吱不容質疑道,“你放心,我不會有事。”

來送吱吱的馬車已經回去了,孫奕牽了一匹過來,“公主,隻有這個了。”

吱吱的身高隻比馬高一點,費力的攀著腳蹬子往上爬,孫奕搖搖頭,胳膊一拎就把吱吱帶到了馬背上,握緊韁繩道,“公主,坐好了,我們走了。”

在婼羌,隻有富人家裡才會養馬,孫奕屬於在進皇陵之前從來沒有碰過馬的,也就入伍了之後才有機會騎過幾次馬。

他知道自己騎術不算上乘,但也沒摔過,所以也沒敢騎太快,不緊不慢的在官道上跑著。

於是,出發前還算清晰的路,慢慢被夜色替代,皇陵地處郊區,官道兩側都是密密麻麻的樹林,銀霜一樣的月色投下來,樹林在官道上投下斑駁濃厚的影子。

在一個轉彎處,前麵橫道上一匹更高大強壯的馬橫衝過來,孫奕這匹普通的馬感受到了危險,驚的跳起來,吱吱頭一次麵對這種突發狀況,一個沒扶穩,人被摔下去,順著坡朝下麵滾去。

坡麵上的野草鋒利的隔在軟嫩的臉上。

孫奕看著吱吱墜馬,蓄力從馬上往下撲,抱著吱吱往下滾。

好在這坡道不算深,他後背撞到一顆樹根上,兩個人終於停下來。

孫奕,“公主,你沒事吧?”

吱吱坐起來活動活動了脛骨,“我沒事。”

月色朦朧,孫奕看到吱吱雞蛋一樣的臉頰上有兩道血痕,“這還沒事呢?你這臉都破皮了。”

吱吱起來往上爬,“就是沒事。”

孫奕看著吱吱一言不發的拽著岩路草根往上爬,眼裡閃過讚賞之色,“我還以為皇上的女兒都很嬌氣呢,沒想到公主比我這個糙漢還不怕疼。”

吱吱淡淡道,“彆廢話了。”

倆人不一會爬到官道上,再次上馬,吱吱見孫奕掉頭,轉頭問道,“你乾嘛?”

孫奕,“當然是回去啊,公主你都受傷了,事實證明,行夜路確實不安全,卑職明日再帶公主去顧府。”

吱吱,“你少朝夜色上賴,怎麼人家沒摔就我們摔了?你騎術差,就是明日裡碰上這樣的事也會摔。”

孫奕,“……”

“白日裡遇見這樣的事高概率總會低一點,公主明日再去吧,萬一你這錢我有命掙沒命花就不好了。”

吱吱腿翻到馬一側,跳下馬,“那你自己回去吧,你把路線告訴我。”

孫奕抱臂道,“卑職突然不記得了,還是跟我回去吧。”

吱吱瞪了孫奕一眼,借著淺淡的月色,孫奕看到小姑娘眼睛瞪的圓圓的,腮幫子鼓鼓的,小大人一樣。

倔氣十足的轉過身,朝官道前麵走。

孫奕慢悠悠騎著馬跟上,笑眯眯問道,“公主,到底是什麼十萬火急的事,你非要今晚去顧府?”

吱吱眼皮垂下來,“有人今天被打了,我要去看看他。”

孫奕差點要氣笑了,逗弄道,“公主,你現在這是打算走去顧府嗎?”

吱吱,“是。”

孫奕,“那我回去了哦。”

吱吱,“你回去吧。”

孫奕,“你不知道路怎麼辦?”

吱吱,“我記得這條官道到底就有人家了,我會問路的,你走吧。”

孫奕視線掃了掃吱吱的小身板,十來歲的小孩,大概是享福享慣了,哪裡知道荒郊野外的可怕,“那公主,我走了。”

見見吱吱仍然是挺直脊背往前走,他唇角翹起篤定的笑,調轉了馬頭,心裡默默數著,1,2。

怎麼還不喊自己?

一定是看穿了自己是嚇唬她。

孫奕揚起馬鞭,抽了馬腹往前跑,豎著耳朵等後麵的呼喊。

沒等到,嗨!老子就不信了!

這回,孫奕狠狠抽了抽馬鞭,馬飛速奔出去。

風聲在耳邊嗚咽,聽著像人的哭泣聲。

好一會,孫奕咬了咬牙,“老子還真被個小丫頭治住了!”

停了馬,孫奕又調轉方向往回跑,他已經跑出了一段距離,跑了一會,追上去的時候,吱吱已經走出了樹林的濃陰,此時視線開闊。

孫奕注意到,銀霜月色下,吱吱後麵裙鋸的白紗下也有幾道血口子,腳步微微有些跛。

抄到她前麵,巴掌大的小臉,堅毅的看向前方,圓圓的眼睛裡,像染了一捧燭火。

孫奕握著韁繩的手緊了緊,長臂一伸把她撈起來放到馬背上,“我還真沒見過比你還倔的人。”

“這個受傷的人到底和你是什麼關係,值得你這麼不要命?很親近的親人嗎?”

“不是親人,”吱吱,“他是被我連累才受傷的。”

孫奕看著隻到自己胸膛高的小人,他八歲就沒了父親,之後母親改嫁,他就這樣既沒了爹,也沒了娘,開始在村裡偷雞摸狗,飽一頓饑一頓的日子。

十二歲那年,聽說當兵可以吃飽飯,於是就入伍了。

後來在戰場上,為總兵大人擋了一刀,後背被砍出一道半米長的刀口子,他就給自己安排了這麼個清水差事。

他至今都記得,上任報道第一天心裡那種揪扯的感受,想起戰場上,總兵大人每次張口閉口的兄弟,一起出生入死,覺得自己像是個笑話!

他所遇見的貴人都是不把人當人的,沒想到這麼一個小丫頭,竟然把那些男人都比下去了。

吱吱從懷裡掏出銀票,“你要是擔心這個才回來,其實也不用,把這個拿著,放我下來吧。”

孫奕視線凝在支票,血忽然熱起來,像是被火燃燒,笑道,“老子今天就是摔斷了腿,也給你送到顧府去。”

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話。

嗨,平日裡說操話習慣了,就真文雅不起來。

-

顧府。

“人沒在?”顧時幽手裡的醫術啪一聲掉了,藍色封麵上,白色方框裡的奇聞靈異事幾個大字明顯,“來找我了?”

趙齊頷首,“是,公主的貼身侍女說,公主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銀票,讓那個士兵帶她來顧府看您了。”

“隻是我沿途回來卻並未看到公主。”

顧時幽腦子嗡的一下,各種危險的入侵式思想不受控製的湧進腦子裡,“快,備馬,我親自去找。”

趙齊,“少爺,您的傷……”

“沒事,”顧時幽說,“彆驚動任何人,你把馬騎到府外,我翻牆出去,對外就說我睡了。”

趙齊對顧時幽言聽計從,立刻出去備馬。

顧時幽翻牆飛出去,落到馬上,隻聽身後一道雀躍的聲音傳過來,“顧時幽……”

他轉頭。

恰好,一個賣燈籠的小販走過來,手裡舉著一個很高的架子,架子上掛著十幾隻燈籠,昏黃的燈火從吱吱身邊經過。

顧時幽看到,盈盈燭火映亮一張巴掌大的臉,瑩白如玉的皮膚和燈火交相輝映,兩道血痂清晰的刺在人的瞳孔。

那兩隻圓黑的眼珠,靈動的看過來,眸光中央,縮著他的影子。

時間像是被誰按下暫停鍵,顧時幽手緩緩,緩緩的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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