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喪一過,朝政恢複。21
禦書房,禦案上堆著高高的折子,總管太監小心翼翼研磨,理折子。皇帝坐在桌邊,審閱,批揍。
一本批注完畢,心腹太監及時鋪開下一本,皇帝眯著眼,待看清上麵的內容,豁的起身,揍本摔到地上。
“豈有此理!”
皇帝蒼老的臉被血衝紅,氣的來回亂走,或是覺得這氣撒的不夠,又將案首的茶盞摔到地上。
這都是第三本了,都是因著鹽稅一案彈劾太子的,就差明說慕容玄資質中庸,不勝任太子之位了!
他的兒子他自然知道,慕容玄也許不夠出色,但也沒那麼差,鹽稅案本就難查。又有彆的勢力有心橫加阻撓,慕容玄能做到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這些人妄圖結黨營私,左右皇位,太可惡!
總管太監,值班的奉茶宮女跪了一地,齊聲喊,“請皇上息怒。”
皇帝轉了好一會,沉聲吩咐道,“宣顧朝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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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朝匆忙趕到皇宮,朝皇帝行了禮。
皇帝隻著了一身玄色便服,盤腿坐在炕幾上,炕幾上有一方梨花木小桌,桌上擺了一副圍棋,和兩盞茶。
“顧愛卿,快平身,”他給顧朝遞了一杯茶,“快來嘗嘗這茶,今年新到的大紅袍。”
“謝陛下隆恩。”
顧朝接了茶,輕輕瑉了一口,“果然是好茶。”
皇帝又揮揮手,“來,我們君臣來下一局。”
這棋局已經下了一半,顧朝掃了一眼,執起黑子,在皇帝之後落了一子。
皇帝似是心情很不錯,邊下棋邊和顧朝閒話家常。
時間緩緩流淌,皇帝白子在顧朝的心腹要地落下一子,顧朝笑了笑,將手中黑子扔進棋簍中,“皇上英明神武,微臣輸的心服口服。”
皇帝起身下了炕幾,“陪朕走走。”
顧朝落後皇帝半臂的距離跟著。
禦花園裡,百花盛開,皇帝手背在身後,慢悠悠踱步,邊和顧朝閒話,隨行的太監和宮女都跟的遠。
皇帝狀似隨意問道,“愛卿,如今就你我君臣二人,你跟我交個底,你覺得太子如何?”
顧朝,“太子是人中龍鳳,自是極好的。”
“你也彆跟我扯這些表麵的話,”皇帝道,“今日這裡,沒有君臣,隻有兩個糟老頭子,朕允許你放肆一回,朕要聽實話。”
皇帝的眼睛緊緊盯著顧朝略蒼老的眼,威嚴中帶著親和。
顧朝快速思考了一番,兩手甩了甩衣袖,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皇上,臣沒有任何看法,皇上的看法就是臣的看法。”
皇帝看著顧朝頭上的三品頂戴花翎,嗤笑出聲,“你呀!”
“也罷。”
“從今日起,你就是太子太傅,顧朝,我把太子交給你了。”
顧朝,“臣領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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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寢,吱吱坐在廊下,用樹枝寫了兩個正字。
此時,夕陽向晚,淡淡的金色陽光披灑下來,在她巴掌大的小臉上渡上一層光,額前有細密的薄汗,胸前輕輕起伏,微微喘著,眼睛巴巴看著院門的方向。
額頭的傷已經好了大半,隻有一點點黑色的伽在額頭。
文娘從屋子裡端了一杯茶出來,“公主,跳了半天了,喝點水吧。”
重新回到皇陵,吱吱就已經把原身會的事情都撿起來,這些都是她重新獲得皇帝的資本。
跳舞,識字,認字,這些事情排的滿滿的,她的日子倒也過的充實。
就是,顧時幽已經十天沒來看自己了。
他果然還是生自己的氣的。
文娘看著地上的字,不解的問,“公主,您每日裡都寫正字乾嘛?”
“就練字,”吱吱喝了茶水,塞進她手心,“我再練一會舞蹈。”
文娘,“公主,您今天都練了四個時辰了,還練啊?”
文娘聽見吱吱輕輕嗯了一聲,又專注的練起來。
文娘跟著血一熱,公主這麼努力,等回了皇宮,肯定很快就能獲得皇帝的疼愛。
直到送飯的婆子拎著食盒進入園子,吱吱才停下來淨手吃飯。
也沒有外人,吱吱就和文娘一起在桌子上吃飯,因著顧時幽的打點,雖然桌子上沒有肉,樣式也不多,但每樣都是好東西,什麼海參,羊肚菌之類的。
飯吃了一半,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這裡幾乎沒有外人,吱吱還以為是孫奕找自己,回頭看過去,就看見一個身穿墨色長袍的男子走進來,看著貴氣非凡,長臉,眉眼和自己有三分相像,又和皇帝又有四分相像。
黑沉的眼睛灼灼看著自己,腳步遲疑住。
倒是文娘先驚喜出聲,“太子,奴婢給太子請安。”
原來這位就是太子。
吱吱也放下筷子起身,欠了一禮,“太子哥哥。”
太子看到這小小的房間,桌上隻有六個菜,文娘這一個貼身丫鬟,再看向吱吱,身上隻是最普通的淡色絲綢,頭隻是鬆鬆挽成一個鬢,沒有任何首飾裝飾。
心裡湧起一片酸脹,眼裡蓄著眼淚,一把將吱吱攬進懷裡,“皇妹,你受苦了!”
吱吱覺得,他這力氣要是再大上一分,自己就該斷氣了,“皇兄,我要喘不上氣了。”
太子又慌忙放開,文娘笑著退出去,並且把房間帶上。
太子看到吱吱額頭結的痂,“這顧家也太過分了,皇妹放心,我明日就去找顧六郎,給你出氣。”
“是我自己要爬的,”吱吱覺得,皇帝這一家子腦子都不太好,明明是原身自己要爬的,怎麼都怪到顧家頭上,“皇兄,你彆怪顧家,要是沒有顧時幽,我現在已經死了。”
吱吱添油加醋的把自己如何凶險,顧時幽如何廢寢忘食的照顧自己說了一遍,顧家從上到下如何照顧自己說了一遍。
“皇兄,顧時幽真的很用心救我了。”
太子道,“這是他身為臣子應該做的,何況你還是在他家受的傷。”
吱吱覺得,這家人真的沒救了!
想了想,又把這邊的事情告訴太子。
太子臉上都是震驚,“這些,當真都是顧時幽安排的?”
吱吱聳聳肩,“是啊,我現在惹了父皇厭棄,誰敢沾上我啊,所以,皇兄,你彆怪顧家了,顧時幽真的很不錯了。”
太子,“你皇嫂沒送東西過來?”
“沒有,”吱吱搖頭,“皇兄,你答應我,顧時幽送東西的事,你誰都不許說,皇嫂也不例外。”
太子壓下心頭的憤怒,“孤知道了,我也給你帶了一些東西,你隻管用,回宮的事你彆擔心,我會給你想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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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用過早飯,孫奕來稟報,說是有人來見求見公主,吱吱看到他眼睛瞪了一下。
吱吱直覺就是顧時幽來了,找了借口留下了文娘,出了院門,上了一輛馬車。
馬車走了約半刻鐘,停在一座三進的雅致庭院。
這是一座典型的江南院落,正南方兩層青磚小樓,琉璃瓦在陽光下閃著淡金色的光,是青石磚鋪就的庭院,梧桐芭蕉林立,一條小溪蜿蜒,紅色錦鯉在裡麵爭相遊動。
庭院東北角前一顆梨花樹下,一個白衣男子背手而立,寬肩窄腰,挺的筆直,簡單一個背影,便隱隱可見其氣質出塵。
“顧時幽?”吱吱確定的問。
聞言,顧時幽回頭,手中折扇輕搖,唇角的淺笑,被陽關染上暖色,比身後的梨花更耀眼。
“上次教的,學的怎麼樣?”
吱吱,“我都記下了。”
顧時幽手中折扇指向屋子裡,“那我檢查檢查。”
待看到吱吱在紙上寫的字,已經像模像樣,就是腕部的力量不夠,其他的都很不錯了。
“的確很有天資。”
顧時幽又開始教吱吱彆的,他發現,吱吱愈發聰明,不管什麼東西,幾乎都是教一遍就會。
一個好的學生,絕對能激發人的教學熱情,顧時幽不知不覺就在這邊教了吱吱一整天,還有些意猶未儘。
顧時幽給了吱吱一串書,“這些都是我精心挑選的一些史書,你拿回去看,上麵都有我的注解,不懂的你留著我問你。”
通過這件事,顧時幽也算是看明白了,即便身為女子,不會對任何人造成威脅,但是若想一世平安,也得知曉朝廷風雲。吱吱可以不摻和,但是不能看不懂。
讀曆史使人明智。
“這邊是顧家的一處莊子,如果不出意外,我十天接你來這邊一次,審查你的功課。”
吱吱寶貝一樣把書抱在懷裡,“我知道了。”
吱吱本就智商奇高,以往會吃虧隻是因為沒見識過,顧時幽給她挑的書都是權謀精華,注解也詳細,吱吱看了幾天,也算明白自己的處境,帝王心了。
在婼羌,不孝是多大一頂能壓死人的帽子。
這個皇帝倒也未必就真的一點都不疼這個女兒,他雖然是萬人之上,遇到這種朝綱性質的大事,也沒有辦法含糊。
自己最少也得在這住兩年。
到和顧時幽約定的下次見麵日子之前,吱吱已經成功的收服了文娘,讓她隻忠於自己,她已經能光明正大的讓文娘幫著隱瞞自己和顧時幽見麵的事。
日子就這樣過了下來,宮裡邊已經徹底忘了慕容檀這位公主,隻太子偶爾會過來。
到了秋日裡,這天,吱吱按著約定在院子裡和顧時幽碰麵,到分彆的時候,顧時幽道,“我要去一趟朔北,處理一些事情,可能要兩個月才回來。”
這世上,就沒有不沾血的將軍,顧時幽雖然明麵上還未入朝,但並不代表就真的什麼事也不乾。
相反,許多顧朝不好出麵的事,就是由他負責。這次,就是因為皇帝對朔北的地方官員抱成團沒了鹽稅不說,還讓太子栽了跟頭。
明麵上滅不了,那就私下裡黑著來。
顧家其實不止是朝堂勢力,暗處的暗衛也是一記重權,這些都掌握在顧時幽手裡。
吱吱閒來無事的時候也讀了一些遊記,對那地方還挺好奇的,“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