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是誰?”李燁之手掐上吱吱的脖子,“再有一個字的謊話,我殺了你!”
皇權不容挑釁,李燁之過去溫潤的笑容褪去,下顎繃成冷硬的線條,極深的黑色眼珠裡潤著冰冷的光,黑的像最濃稠的墨,捏著吱吱頸子的手粗糲,薄繭硌著她的皮膚。
此刻的他,像一隻被惹毛了的獅子,隨時可以張開血盆大口,擰斷她的脖子。
吱吱亦盯著李燁之的眼睛,“我是林蔚文的未婚妻--江雪。”
“是我騙了殿下,心願已了,殿下若是想殺就殺吧。”
話音落下,吱吱眼皮無力的闔上,整個人無力的往水中浮去。
李燁之長臂一伸,嬌小的身子軟軟昏倒在他懷裡。
一滴水珠從額頭順著臉頰滾落,麵色蒼白到透明,唇色發青,身體顫栗不止。
李燁之這才想起來,此時,正是冬季,水冰涼刺入骨。
此時,岸上,李燁之的人已經完全站了上風,將九皇子的人全部屠儘,李燁之爆喝一聲,“都轉過去。”
所有下屬清一色背過身,同時,李燁之抱著吱吱飛上岸邊,抱到馬車上,朝煙籮,“快,給她換乾淨的衣服。”
煙籮把李燁之往外一推,“殿下快出去,我和霜葉給她換。”
李燁之朝馬車外麵走了兩步,九皇子拿了一套衣服過來,“五哥,你也快去換一套衣服吧。”
李燁抬手,這才發現,手上都是血,麵色刷的蒼白到透明,看向馬車,九皇子拍她,“她沒受傷,是女子的月事。”
李燁之皺眉,“那是什麼東西?”
九皇子,“……”
待欲解釋,煙籮掀了簾子露出頭來,“不好了,小雪的情況很不好,抖的厲害,再拖下去要出事。”
李燁之猛的轉過身,快步跑到馬車邊,隻見那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身體抖的不成樣子。
“你繼續給她換衣服,”李燁之親自跳上車頭,勒馬車韁繩,朝九皇子喊,“快,前麵就有莊子,你騎馬去讓人準備熱水和大夫。”
九皇子抽起馬腹衝了出去,李燁之亦架著馬車亦快速跟上。
到了莊子,李燁之棄了馬,直接跳下來,抱著吱吱往房間浴室裡衝,裡麵引的是山上天然的溫泉水,李燁之直接將吱吱放進去。
“交給我和霜葉,殿下您快出去。”煙籮關了門。
霜葉亦直接跳進溫泉裡,一邊給吱吱剝衣服,一邊給她揉搓雙手雙腳回血,她手上動作不停,眼裡卻都是眼淚,嗚咽著輕聲喚,“小姐,你不能有事啊,小姐……”
煙籮在另一邊揉搓吱吱的手,“姓江的,你個傻叉!你才剛把老娘贖出來,你要是敢死,老娘去把你情郎林文蔚的祖墳給刨了!”
她眼裡恨恨的,“老娘可是什麼事都乾的出來。”
九皇子去附近找了最近的大夫,又讓下人拿了腰牌去將宮裡的禦醫請過來。
大夫熬了濃濃的驅寒藥,小丫鬟端進去,不一會端了空藥碗出來,李燁之抓著人問,“怎麼樣了?”
丫鬟,“喝下去了,不抽了,看著好多了。”
李燁之麵色稍緩,九皇子將李燁之的神色收進眼底,又掃了一眼臥室的方向,眼眸微暗。
又過了一會,霜葉開了門出來,“殿下,小姐體溫恢複過來了,可以看大夫了。”
李燁之手一揮,兩個白胡子禦醫跟著他抬腿走進去。
半透的紗賬垂下,隱約看見裡麵的一片影子,一隻皓腕露出來,向上搭在床邊,鹽白如雪,手型精致好看的像是畫出來的。
煙籮立在一頭。
太醫撂下衣擺坐到窗邊,手剛抬起來,卻聽李燁之道,“搭上帕子。”
煙籮立刻彎下腰,將薄透的絲帕搭到吱吱手腕上,太醫指尖觸上。
好一會,太醫摸著胡須道,“殿下,這位姑娘乃是落水受驚,可能會燒幾天,喝幾幅藥,應是無大礙,隻是,冬日河水冰冷,體內落了寒氣,以後得精心養著,若是再出紕漏,怕是以後會難以受孕。”
李燁之皺眉,“挑最好的藥材,隻要對她身體有好處的都用,務必將她的身子養好。”
“她沒好之前,你不得離開這裡半步。”
“微臣省的了。”
李燁之又掃向煙籮和霜葉,“你們倆跟本皇子出來。”
煙籮縮著膀子,儘量壓低自己的存在感。
“跪下!”
李燁之一聲令下,兩人噗通一聲跪下來。
李燁之,視線銳利如刀,一寸寸刮過倆人頭頂,“欺瞞皇子,按律當斬!”
“再有一個字的假話,立刻讓人拖出去活活打死,再誅九族,從實招來,屋裡躺著的倒底是誰!”
吱吱早就防著自己的女兒身被發現,一早埋下的就是計中計,按著之前的設定從頭解釋,“我家小姐名叫江雪,是廬成通化人,小姐命苦,夫人生她的時候因為難產雪崩,老爺夫人鶼鰈情深,沒幾年,老爺也病逝了。”
“老爺病逝之前,將小姐托付給了夫人的姐姐,也就是林公子的母親,小姐嫡親的姨母。”
“林夫人憐惜我家小姐早早父母雙亡,小姐十歲那年,就做主讓小姐和林公子定了婚事。原本,原本都快成親了,沒想到婚禮前兩個月,家中忽然蒙難!”
“後來的事,殿下您都是知道的,隻是,林公子對我家小姐情深不移,將散儘家財換來的活命機會留給了小姐,小姐這才從死牢裡逃出來。”
李燁之,“為何要女扮男裝誆騙本皇子?”
煙籮出聲,“殿下,與其說江雪是想誆騙,不如說她是想自保。您也看到了,她那般容色,若是不女扮男裝,殿下覺得,江雪能全須全尾的等到林家翻案嗎?”
李燁之沒說話,副手立著,煙籮看不見他的神色,隻看見他後背繃的筆直。一時間,屋子裡靜的落針可聞。
九皇子歎息一聲,“五哥,她不過是一弱女子,不這樣又如何自保?”
李燁之臉仍就沉沉的,他氣的不是江雪女扮男裝,是連他都騙!
想到那頸子上曖昧的紅痕,兩個女人日日在他麵前上演恩愛戲碼,她不容易?
我看她逍遙的很!
狠狠瞪向煙籮,“你呢,又是跟她什麼關係?為什麼和她演戲?”
煙籮乖巧的舉起兩個手指做指天發誓狀,“黃天在上,殿下,我蔣煙籮在賦香苑之前絕對沒有見過江雪,我們也沒有相識的條件。我看出她是女兒身,江雪不得已把身世告訴我。”
“小女敬佩她的勇氣,這次決定幫她瞞著。就這些。”
李燁之甩下一句,“回去好好照顧好她,出了一點紕漏,小心你們的腦袋。”
李燁之帶著人馬直接往皇宮趕去,範轍在宣城早就準備好了一切,到門口,和李燁之彙合,進了皇宮。
連著三日,武城兵馬司在皇城內連續抄府,百姓嚇的足不出戶,日日緊閉門栓。
三日過後,九皇子下獄,皇帝親自下了旨意,晉五皇子李燁之為太子,三日後行祭祀加冕禮。
至此,滄瀾皇子奪嫡事件終於落下帷幕。
事了,範轍繃著的精神徹底放鬆,摸著胡須,忽然想起來,“文蔚呢?怎的沒見他回來?”
提起吱吱,李燁之麵皮緊緊繃著,將事情和盤托出,恨恨道,“孤就沒見過這樣刁鑽的女子!”
如今他已是太子,也稱得上一聲孤了。
好一會,範轍摸著胡須笑的爽朗,“真乃奇女子是也!”
他彎腰行了一禮,“殿下,您就饒了她吧,世間女子本就不易,她孤苦伶仃,背負著一族血仇,哎,難為她了。”
“孤知她不易,”李燁之坐到石凳上,“隻是孤這心裡就是梗著一口氣。”
一想到,她一個女兒家,跟著他混在一幫男人堆裡騎馬天南海北的跑,左右逢源的應酬,這口氣下不去也出不來。
範轍,“太子,您是男子,就讓讓她一個小女子吧。”
李燁之被範轍逗笑了,“孤知。”站起身,“孤這就去接她回來。”
範轍看著李燁之的背影,這三天,倆人都是不眠不休,連休息一下也顧不得,還說生氣?
又想到這府裡新添置的婢女,範轍攆著胡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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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見太子。”
一眾丫鬟跪了一地,隻看見一雙黑色靴子如風一樣從麵前略過,聲音已經走遠,“免禮。”
吱吱斷斷續續燒了三天,此時,燒已經退了,人還昏迷著。
煙籮和霜葉守在邊上,聽見外麵小丫鬟的請安聲,倆人對視一眼,眼裡都有不安。
接著是腳步聲,簾子被撩起,李燁之出現在門口,倆人立刻跪下請安。
李燁之走到床邊,見床上的小人雙眼緊緊閉著,皮膚蒼白,弱的像被驟雨打濕的嬌花,眼裡閃過一絲憐惜,“怎麼還沒醒?”
霜葉,“大夫說,今日就會醒。”
李燁之,“一直沒醒過嗎?”
霜葉,“斷斷續續燒著,神誌還沒有清醒過。”
李燁之,“吃的備了嗎?”
霜葉,“一直在灶上溫著,醒了就能吃。”
李燁之,“你們出去吧。”
霜葉還想出聲,煙籮拉了拉她的衣角,兩人退了幾步轉身出去。
李燁之抓起吱吱露在外麵的一隻手,握在掌心,發現,小的隻有自己手掌心大,彎唇,怪不得這麼小,原來是女子啊!
拇指輕輕在她手背摩挲,滑嫩柔軟的觸感握在掌心,心尖跟著癢癢的。
他從為認真摸過一個女兒家的手,一瞬間,冷硬的心像是化成了水。
他又朝前挪了兩寸,手在她鬢邊的碎發摩挲,眼睛一寸寸掃過她的額頭,深陷的眼窩,飽滿的額頭,小巧卻筆挺的鼻梁。
最後,視線在她小巧卻豐滿的唇瓣上遊曳。
吱吱眼皮猛的掙開,對上一張微微俯下來的臉,瞳孔漆黑。
“醒了?”李燁之眼裡都是笑意,“我讓人給你上點吃的。”
吱吱楞了一秒,移開眼,也沒說話,翻看了手,又坐起身,到處翻找。
李燁之,“你找什麼?”
吱吱,“殿下,你有沒有看到我的同心環?”
李燁之手緩緩收緊,胸腔微微起伏,麵上不顯,“你落水了,冰水刺骨,我急著把你抱出水,沒太注意。”
“你先吃點飯吧。”
他朝門外喊,“霜葉,把飯端進來。”
吱吱還在床上翻找,看到霜葉,“霜葉,我的同心環你有沒有看見?就是那個圈裡麵雕了梨花,上麵襄了祖母綠玉石的同心環。”
吱吱身後,李燁之瞪向霜葉。
霜葉瑉了瑉唇瓣,放柔聲音,“小姐,您病了三天粒米未進,先用飯吧,我一會幫你找。”
吱吱撓著頭,朝外麵走,“我去找找,可能還掉在那個寒潭裡,找不到吃不下。”
李燁之沉了聲,“孤說了,回來,吃飯!”
一時間,屋子裡進的落針可聞,吱吱握了握拳,走過去,端起粥,仰頭之間已經全部咽下去,啪一聲放下,又朝門外走。
李燁之臉已經沉的能滴水呢,拉出她胳膊,“你看看你,穿的什麼樣子,能出去嗎?”
“你這病才剛好,你是不要命了嗎?”
吱吱這才注意道,自己身上穿的還是寢衣,她反手握住李燁之的肩膀,聲音哽咽,“殿下,那個同心環對我特彆重要,我求你,你讓我去找。”
圓圓的大眼睛裡浮著淚光似落未落,肌膚蒼白到透明,像沾了晨露的百合花,聲音嬌弱,帶著乞求。
鐵石心腸也拒絕不了。
李燁之籲一口氣,俯下身,“你告訴孤,那東西的來曆,孤幫你去找。”
兩顆淚珠壓著睫毛滾落,燭火將淚珠映的透亮,比淚珠更清亮的,是吱吱的臉龐,“那同心環是我和文蔚的定情信物,他隻有這一個念想留給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