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話從來沒有給吱吱打過電話。
直到隔年,薑話中考,靠了市區狀元,不僅被省裡最好的學校錄取,還獲得了獎學金。
他拿到獎金的當天,騎了三個小時的自行車,去縣裡買了人生第一支手機。
這個年紀的少年是衝動的,熱血的,他立刻撥通了吱吱的電話,到電話鈴聲響起來,他忽然想起來,除了告訴吱吱,自己考了很好的分數,其他的,真的不知道要說什麼。
還應該再找一個安靜一點的,適合說話的地方。
正想掛了電話醞釀一下,電話卻秒接通。
街頭人流如織,車子的喇叭聲,發動機的轟鳴聲,街邊店鋪機械刺耳的促銷廣告聲交織,電話另一端的聲音輕柔綿軟,他還是清晰的聽出來了。
一瞬間,好像整個世界都是安靜的。
“你好,我是洛吱,哪位?”
“是我。”
電話另一端短暫的沉默了一瞬,顯然,並不沒有聽出來他的聲音。
人總喜歡站在自己的視角裡看問題,因著這個名字,自上一次見麵,11月28日,到今日7月2號,一共215天,薑話每日都把這個聲音,這個名字在心上鐫刻一遍,所以,已經爛熟於心。
這個年紀的少年異常敏感,他心裡忽然就湧起一點惆悵。
失落。
默了默,他說,“是我,薑話。”
“咯咯,”電話裡傳來銀鈴一樣的笑聲,“你是收到我的東西了嗎?”
薑話有點懵,“什麼?”
“啊……不是啊,”吱吱自言自語的解釋了一下,“恭喜你啊,考了市狀元很厲害呢。”
因著她已經知道自己的成績,語氣裡還有與有榮焉的傲嬌,他那莫名的悵然突然像是被龍卷風卷走了,也跟著淺淺笑起來。
陽光將他乾淨的麵龐照的更加動容。
“我還沒說,你怎麼知道的?”
“你的老師給我媽媽打電話的呀,”吱吱笑說,“我媽媽足足誇了你一整天,我給你寄了東西,留的是你家裡的地址,希望你會喜歡。”
薑話不知道該怎麼回應這溫暖,最終,隻得乾巴巴的道了一句,“謝謝。”
從這一晚開始,薑話的床邊多了一隻地球儀,他用紅色的線性筆,將嶽麋,南汀標注出來,在網上查了兩地的距離,1168公裡。
到了第三日,薑話收到吱吱寄過來的包裹,裡麵除了一些實用的書,還有一隻遊戲機。
但薑話最感興趣的是那本相冊,裡麵是華國最好的十所大學的校園照片,這些照片,他都在吱吱的企鵝空間看到過,都是吱吱去過,用相機一張張拍的。
薑話心裡甜絲絲的,像是被塞進了一顆蜜糖。
到了第二年,得知吱吱考上的是南汀的Z大,全國最好的大學,當晚,薑話把Z大列入了自己的夢想。
翌日,跑在山裡砍了一截黃楊木,花了三天時間,雕廢了八次,直到第九次,才雕刻出一隻滿意的兔子生肖手鏈寄給吱吱。
這隻兔子隻有花生米粒那麼大,卻細致的勾勒出兔子的軟萌神態,兩邊墜了米粒大小的純銀鈴鐺。
第四年的6月29號,高考成績出來,薑話以超出第二名27分的成績,得了省第一名,Z大的招生員帶著50萬的獎學金來到薑話家裡,邀請薑話去Z大念大學。
一同來的,還有另外五家高等學府。
薑話乾淨好看的眼彎起來,落在地球儀上南汀倆個字上。
時光好像穿越了這整整的1314天,他恍惚覺得,上一次見麵,就是在昨天。
但這中間的苦澀,不管是寒冬臘月,還是酷暑炎熱,都是他日複一日的堅持。
待他撥通吱吱的電話,聽見裡麵銀鈴一般的笑聲,眼前一片模糊。
·
到了八月初,薑話動身往南汀去。
他坐的是火車,原本打算下了車,就自己打車去Z大,沒成想,這邊剛下了火車,電話響起來,他從口袋裡掏出來一看,是吱吱。
“你下火車了嗎?”
薑話楞了一下,才消化掉吱吱的問題,想起來,那天得知自己的高考成績,他第一時間打電話給吱吱,吱吱很是為他高興,得知他也決定選Z大的時候,問了他具體來南汀的日子。
但是他並沒告訴她,具體的火車時間。
“你怎麼知道我下火車了?”
“你傻呀,從嶽麋到這邊,隻有這一趟火車啊,網上能查出來。”
薑話從沒想過,還會有人來接自己。
自去年他母親去世,如今天大地大,他隻是個孤兒。
即便這是他第一趟出遠門,第一次坐火車,也沒有人對他叮嚀囑咐。
“你轉頭,我在你對麵月台。”
薑話手邊握著電話,本能轉頭,火車轟隆隆的車廂一節節流過,縫隙間,他看見一個女孩,握著電話朝自己揮手,熟悉又陌生的麵容,明明滅滅。
火車的轟鳴聲遠去,薑話看見,對麵的女孩,臉已經完全長開了,穿了乾淨休閒的小短衛衣,米色長褲,腰身收的窄窄的,亭亭玉立在陽光下。
她手指指了指前方,“朝那邊走,我過去找你。”
薑話反應慢了半拍才點頭。
南汀的火車站,到處都是人,地方又大,薑話還摸不清楚方向,他站在吱吱指定的方向不動,人群在他麵前穿梭,他就感覺,到處都是腦袋。
但是當吱吱出現在視線裡的第一眼,他立刻就捕捉到了,抬腳朝吱吱麵前走,吱吱亦朝他走來。
看著麵前陽光漂亮,美好的像盛開的花一樣的女孩,薑話心裡翻起洶湧的情緒,可是他最後又不知道說什麼,乾巴巴的憋出來一句,“謝謝你。”
吱吱朝他笑,道了一句,“不客氣,以後你就是我學弟了,以後我罩著你。”她又側頭看向前方,手指了指斜前方的位置,“餓了吧?我們去吃飯,那邊有家烤鴨店還挺有名的,吃完飯帶你去學校報道。”
薑話視線從她蔥嫩的指尖晚上遊曳,目光停留在她她手腕上的那枚手鏈,玫瑰紅的繩和她瑩白的肌膚形成顯著的色差。
其實在寄給吱吱的時候,薑話覺得,這東西對她來說,太廉價了,她應該不會帶。
可那個時候,那是他唯一能給他的,最有心意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