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元年的年三十過得不怎麼熱鬨,國孝沒過完就算宮裡沒掛白,人心底裡卻還沒從先帝駕崩的陰霾裡出來,連笑都帶著拘謹生怕笑得太肆意叫人看了去就是把柄。
三十晚上的也隻在宮裡擺了家宴,四爺的兄弟們得知不光沒有爵位晉封還得乾活,不光乾活還得還錢之後,就一個個都臊眉耷眼的。尤其是如今去了戶部的胤佑,前些年有先帝爺護著過得有多舒坦,如今就有多倒黴。
外頭才不管他樂意不樂意,皇上這時候提了他去戶部那就是天大的恩典,人人都往他跟前湊,就想問問這銀子能不能緩一會兒再還。要不就是往他那頭去打聽消息,朝廷到底缺不缺銀子啊要得這麼急,皇上到底什麼態度。
在先帝手底下過慣了好日子的老臣子們,都不確定四爺這位新帝上位是個什麼路數,現在出的招數到底是嚇唬嚇唬人還是想來真的。
還有的就是八旗裡頭那些旗主都統佐領們也輪流著去戶部煩胤佑,他們那種世家借的銀子不多,但他們的鼻子更靈,就怕四爺登基當了皇帝還跟以前那樣摳門厲害,那往後八旗的日子也跟著不好過咯。
胤佑差點沒給他們煩死,左性兒上來乾脆在戶部門口豎了個牌子:淳親王瀕死,有事進宮找皇上。
這牌子擺出去可算是讓四九城裡的老百姓看足了笑話,隻有胤佑在衙門裡邊穩如泰山。他性子乖張歸乖張但絕不是不識好歹的人,直郡王想蹦躂出府被皇上摁了下去,兵部如今是五哥在管著,戶部給了自己那就是打算錢和兵馬都得在自己人手裡。
彆看十三和十四人前招搖,有什麼大事小事皇上都找他們去辦,滿京城就沒他倆不露麵的地方,可要正兒八經論起家底裡子來,還得是自己和老五手裡管著的才是要緊的。
有了這個認知,胤佑嘴上抱怨歸抱怨,但理起戶部的賬冊來也毫不含糊。都看明白之後才越發心驚,懂了自家四哥為什麼非要一登基就迫不及待的把滿朝文武和兄弟們都得罪個遍。
實在是國庫真沒銀子了,先帝爺駕崩之前還又免了山東和江南兩年的賦稅,他老人家當了好人一撒手走了,留下兒子就連辦喪事的銀子都是東挪西湊出來的,再不想法子治一治朝廷那些倚老賣老的老臣們,就隻能大家夥一起喝西北風去。
為此,年三十的家宴上胤佑顯得格外臊氣,連放酒杯的手都比平時重兩分,看得想上前套近乎的其他宗親和得了恩典能赴宴的天子近臣都有些猶豫,就怕這位爺左性兒上來再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再擠兌兩句,那可真是受不了。
“老七,怎麼回事,大過年的耷拉著臉有事啊。”隻是彆人不戳著炮仗有人戳,四爺坐在上邊看著這個弟弟,再想想前天他偷摸遞進宮的陳條,心裡就有了計較。
“回皇上的話,弟弟有事,有心事,這事您彆問了,省得擾了您過年的好心情。”
要不說被偏愛的有恃無恐這話放在什麼時候都對呢,胤佑因為腿疾從小就跟皇位無緣,但也從小就被先帝優待。這話換個人說是沒規沒矩,但是胤佑說出來還真沒人多意外,隻是大家都低著頭等著看四爺怎麼招架這弟弟。
“噢?什麼心事說說看,說不定朕還能給你解解難題。”四爺也是賤得慌非要把柴火往上架,那樣子瑾玉在一旁看著都覺著他恨得自己點火了都。
“皇上,臣弟是在為朝廷擔憂。戶部和國庫早沒銀子了,皇上您之前下的旨意追討戶部欠款,這滿朝的祿蠹卻沒一個當回事,還日日往臣弟那裡去探口風,都是相當設法要把這筆債躲過去。
有道是皇恩浩蕩,當初賜賞的時候不見你們一推三五六,這會兒要你們出力一個個的就不願意了,養著乾嘛用啊。”
胤佑這話說得露骨,聽得滿殿的宗親大臣臉色都訕訕的耷拉著腦袋,倒是也有那硬茬子不怵胤佑,還敢悶頭悶氣的還嘴,這債要還你們這些王爺貝勒怎麼不先還。
“還,怎麼不還。瞧見沒有,這是你爺爺我的欠條,昨兒個剛去戶部還的銀子,這就叫沒了債一身輕好過年,看清楚咯可彆轉頭就不認。”
這下跳出來說話的是胤禵,上次瑾玉在太後那裡留了話之後,轉頭太後就把完顏氏叫進宮一五一十全跟人說明白了,最後跟著完顏氏一起出宮的還有太後私底下補貼的二十萬兩銀票,胤禵得了補貼,還得了四爺來年西征大將軍的許願,可不心甘情願當了第一個去戶部還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