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逢亂世,亂世行醫,頗為艱難。
楚燕飛年已十七,十四歲時因知道自己將要嫁一個素未謀麵之人,一向乖巧的楚燕飛頭一次違逆了父母的話,偷偷離開絕人穀,背了個藥箱便開始闖天下。
十六歲時,大晉皇帝暴斃,理當順理成章繼承皇位的太子卻在扶靈時,跌落山崖,生死不知。監國親王派人仔細搜尋了三天三夜,雖未能找到太子遺體,卻也悲痛地認為,太子多半已亡。
國不可一日無君,尤其在西嶺蠢蠢欲動之時。
群臣雖心下有疑,但在這樣緊迫的時期,也不得不決定另擇皇子即位。
皇室之中,太子無妻無子,沒有能順理成章承位之人。繼承者,隻能從太子的兄弟中擢選。
先帝與皇後之子,無疑是最好的人選。
民間有各種各樣的傳聞,有說太子之死是他某位兄弟一手策劃的,也有說太子未死,是知道先帝亡故後自己難逃此劫,所以先設了計策,讓自己遠離宮廷之爭。甚至有說,先帝暴斃,許也是某位皇子的手筆。畢竟兩國正有些意圖不明地試探爭端,先帝的身體每況愈下,趁此機會渾水摸魚正當合適。
但不管傳聞如何,真實的情況如何,對楚燕飛來說,都不過是些可聽可不聽的小故事而已。
她唯一覺得傷感的是,既然已經定了自己那素未謀麵的未婚夫的生死,那自己就不用再躲躲藏藏了。
他既已有了死訊,那她自然不用嫁給他。
楚燕飛背著藥箱,從十四歲到十七歲,三年的時間,已足以讓這個剛出絕人穀時,尚還天真爛漫的小姑娘,學了幾分人情世故,懂得了行走這世間的規則。
半路上,她救了個孤女,十二歲的女孩兒執意跟著她。
燕飛想著,反正自己也是孤身一人,有一個女孩兒作伴也好。
小孤女隻有個父母取的賤名,燕飛幫她取了一個名字,叫做蓮子。
蓮子雖苦,卻養心安神。
亂世之中,人人自危,誰能靜心修身?
燕飛搖了搖頭,每每看到受戰亂之苦的黎明百姓,她便不由怨恨起那高高坐在皇位之上的長兄來。
當年父母是因為長兄征伐天下的心意已決,心中難以接受,卻又自知道無法阻攔他的決定,是以帶著她離開了權力的中心。
這些年來每年父母都會離開絕人穀去探望三位兄長,卻絕口不提長兄的“大誌”。
也不知道當聽到兩國果真開始交戰的消息時,爹娘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來。
“姑娘,我們下一個地方去哪兒?”蓮子幫著燕飛整理藥箱,輕輕問道。
燕飛輕聲道:“回西嶺。”
蓮子訝異地抬頭,有些好奇地問:“姑娘原來是西嶺人……可是為什麼在大晉行醫?”
燕飛不語。
她心裡的想法,其實連她自己也很難理解。
剛離開絕人穀時,她人在西嶺,茫然地行醫半年多後,她無意中發現有些人在隱姓埋名地尋找她,料想應該是爹娘發現她不見了之後,寫信給了長兄,讓長兄找她回去。
燕飛不願回去,便偷偷到了大晉。
在大晉,長兄即便有暗線和樁子,想必也不會那麼輕易就能找得到她。
再者,到底是在鄰國的地盤上,長兄的人也不敢過於放肆。
到了西嶺後,燕飛再次感到了茫然,不知道該往哪兒走。
直到聽到有人談論太子如何禮賢下士,如何寬以待人,燕飛方才又找到了一個目標。
她可以一路去大晉京城,若是有可能,興許還能見一見與自己自小訂婚的大晉太子的廬山真麵目。
所以,她就這樣慢慢地,搖著鈴鐺,步行往北,去往京城。
走著去,踩著地,方才踏實。
一路上也是積德行善,沒想到卻讓她闖出了些許名號來。
人人都稱呼她為“玉麵女神醫”。
燕飛覺得好笑。
名聲對她來說其實是一種累贅。
她喜歡在絕人穀中閒雲野鶴的生活。
爹爹和二舅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娘和二舅母每日照顧他們的飲食三餐,洗衣疊被,而作為唯一的晚輩,她則每日跟著師父認草藥,辨藥性。
師父最喜歡做的,便是隨便給出一個人的表麵症狀,讓她開藥方。
每到這個時候,她就必須要開口問很多話,追根究底地要將這個虛無病人的具體病狀全部問了個清楚明白,才敢下手開藥方。
這些年來,她所開的藥方壘起來擺了滿滿一個書架。
師父說她早就出師了,看病時甚至比二舅舅這個師兄還要靈活機變。
可她到底缺乏實際的經驗,用娘的話來說,叫做“臨窗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