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黎嘉洲第一次給女孩子表白, 被拒絕得毫不留情。
這是陶思眠第無數次拒絕男生表白,可是她第一次哭累了、睡不著、披了披風起身站在床邊。
陶家彆墅外麵有個寬闊的馬場,草色和夜色好像沒有界限,一兩顆星星忽明忽滅地閃爍著, 然後, 跌落在昏沉的雲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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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十點,傅闊林看陶思眠的座位還空著, 他問黎嘉洲:“你家小朋友呢?”
黎嘉洲:“她不會來了。”
雖說陶思眠的工作量差不多完成, 不來也沒關係,可明明昨天研究室這門臉和小甜餅還膩膩歪歪的, 今天怎麼就……
傅闊林自己去接了杯水, 倚在黎嘉洲桌邊, 壓低聲音:“你們吵架了?不愉快?”
黎嘉洲沒回答。
傅闊林想了想:“酒後了?太尷尬?”
黎嘉洲還是沒反應。
程果插嘴:“總歸不可能是黎大佬表白,然後陶總拒絕了, ”程果說, “這就有點修羅場了吧哈哈哈哈哈……”
黎嘉洲眼睛還盯著屏幕, 輕輕“嗯”一下。
整個研究室宛如被按了開關般齊齊噤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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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途和William團隊效率很高, 一行人取證完畢飛美國的當天, 傅闊林在失去了自己的小甜餅後,黎門臉也請假回了家。
黎嘉洲回家的頻率不高也不低。
前幾天, 黎媽媽顧著兒子的喜好感受,兒子要工作, 她就出去, 兒子想吃什麼, 她就親手做什麼。
幾天之後,黎嘉洲在陽台上看文獻,黎媽媽盯著兒子看了一會兒,她眉頭一皺、腦袋一歪,窩在秋千上“哎喲”連天:“哎喲我頭好痛,哎喲太陽穴一抽一抽地痛。”
黎嘉洲太了解自己老媽,頭也沒抬:“頭痛去醫院,中老年應該按時做體檢。”
黎媽媽:“我上上周才去了,才拿的報告。”
黎嘉洲伸隻手過去,黎媽媽把體檢報告放在兒子手上。
黎媽媽說:“我年輕時候太累了,老了一身毛病,尤其這個心臟啊,高血壓啊,冠心病啊,指不定哪天就不行了,”黎媽媽一本正經,“體檢說我要保持心情愉悅,可現在看吧,你爸一不亂來二不酗酒,我成天惦記的就隻有你,我好幾次早上起來胸口痛,我估摸著是不是什麼隱症,要你談個戀愛才能好……”
黎嘉洲翻完薄薄幾頁A4紙:“體檢報告上沒說,沒說就不存在。”
黎媽媽板臉:“你就是書讀死了,體檢報告知道什麼?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
黎嘉洲把體檢報告放在一旁。
黎媽媽清清嗓子,坐在黎嘉洲旁邊。
“那個,”黎媽媽說,“你記得董事局那個李阿姨嗎,上次開完董事會一起喝茶,她說她外孫女五歲,真的學會打醬油了。”
黎嘉洲翻了一頁。
黎媽媽:“還有張叔叔的兒子,你張叔叔說他家臭小子不收心,換了六個女朋友了,問你談了幾個,我就隻能揣著明白裝糊塗,支支吾吾說我管不著,我不清楚……”
黎嘉洲從文獻左邊看到右邊。
“還有林嬸嬸,”黎媽媽,“她之前和我說她有個小侄女過年要回來玩,中德混血的小美女,和你差不多大,不然過年我們去做客的時候去看看,要是彼此看得上眼——”
黎嘉洲把書蓋在手上,清淡道:“我有一個喜歡的女孩子,她比我小三屆,是我學妹,優秀可愛又漂亮,你可以用所有美好的詞形容她,不過她有唯一不好的一點——”
“喜歡就去爭取啊,就追求啊,”黎媽媽正色,“人無完人你要學會包容欣賞——”
“她拒絕了我。”
黎嘉洲頓了頓,道:“她很認真地拒絕了我。”
黎媽媽沒了聲響。
黎嘉洲眼睫微垂:“所以您不要再和我說在一起或者怎樣的話,我怕你再多說一句,我就會哭出來。”
黎嘉洲說完,唇角扯了一個極其牽強的弧度。
黎媽媽第一次聽兒子給自己說感情問題,不敢確定:“真的還是假的。”
每個字都很真,可怕老媽對她有什麼偏見。
黎嘉洲:“假的。”
可兒子越是這樣說,黎媽媽看看兒子,越是覺得真到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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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分彆之後,黎嘉洲仍舊每天給陶思眠發消息,陶思眠從不回複。
暑假從七月走到八月,黎嘉洲的單向消息在微信聊天框裡越堆越多。
【哇,連朋友圈都屏蔽了我,學妹你也太狠心了吧。】
【我看完了一篇小眾文獻,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給你解釋一下宿錢效應中的賭徒博弈。】
【我已經回家好些天了,不會再出現在你麵前,也不會再打擾你。】
【天空飄過一朵雲,陶思眠很渣。】
【……】
【你放心,我不會吃回頭草,就這麼絕情?真的連朋友都做不成嗎?】
陶思眠每條都有看到,可她不敢點開。
害怕對方看到“對方正在輸入中”會難過,更害怕自己忍不住。
“回頭草”應該指曾經確切有過什麼聯係,陶思眠認為自己不算黎嘉洲的“回頭草”,可她不能反駁。
陶思眠按滅手機屏幕,心裡仿若裝著團蓄水的棉花般微微堵著,然後,敲門進了辦公室。
心理醫生是陶老爺子六年前就找好的,是個快六十的老太太,陶思眠這個暑假才第一次去看。
很多病人會怕心理醫生,心理醫生也會遇到很多不配合的病人,但陶思眠有治療的訴求,心理醫生自然輔助得很好。
“拒絕他之後做過幾次噩夢?”醫生問。
陶思眠:“每天。”
醫生:“夢的內容是一樣的嗎?”醫生一邊記錄細節一邊道,“還是陰雨天,一個莊園,你站在一口布滿青苔的井前,你望著井裡的自己,俯身或者抬身時井裡的臉都會跟著變大或變小,然後忽然伸出一隻手,把你重重按向井裡,你沒辦法掙紮,你無法呼吸、瀕臨窒息,意識渙散……”
陶思眠:“不完全一樣。”
醫生:“嗯?”
陶思眠遲疑地回憶:“我好像看到井底有一把手電筒,我好像伸手能夠著,好像又不能夠著。”
“……”
“還是有手電筒,這次好像距離遠了一些。”
“……”
“還是有手電筒,這次好像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