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晚上,公眾知道的是周識理夥同陶二嬸□□,凶手在潛逃路上被捕,陶思眠出事並非偶然,但至今沒有搜尋到屍體。
肖旭主動爆出投毒事件始末及其中細節,自損八百也要讓陳潛罪加一等。
這個晚上,大家不知道的是,陶老爺子在黎家父母陪同下靜坐、數著秒度過時間。
無數人沉默,又有無數人出聲。
而一向驕傲的黎嘉洲在寺前大門跪了整整一夜。
他大哭不止,數度崩潰,整個人如喪家犬般泥癱在瓢潑大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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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露珠從樹葉中間滑至葉尖,將墜不墜,然後掉入土壤。
陶思眠的意外讓一切陷入混亂,又在一場聲勢浩大的春雨後讓局麵重新洗牌。
秦夏從陶思眠去年去霍爾斯臥底調查開始,就在跟進這件事,陶思眠的意外讓她被迫從幕後的提供者轉到台前做第二證人並整理證據鏈。
之前一直吸納南方係散股的不明遊資在周一忽然退場,南方係直接跌破發行價,董事局股東給陶二叔施壓,希望儘快和晶科達成百億合作及時止損,而黎嘉洲已經報出了新的價格。
腰斬,50億。
公眾一片嘩然。
更令大家沒想到的是,在南方係董事局連夜開會唇槍舌劍討論收購的日子裡,黎嘉洲決定承擔一天五千萬的停工違約金,直接讓晶科停掉了南方係產業園的全部工程。
南方係產業園隻是晶科的一個承建項目,一天五千萬的違約金黎嘉洲手上的基金付得起。
而南方係根本拖不起。
停工第一天,還有股東說晶科欺人太甚,明明南方係產業園在二月順利完成第一階段進入融資招商的話,南方係被奶一大口,很可能起死回生打個翻身仗。
停工第二天,大家意識到黎嘉洲的目的很簡單,就是吞掉南方係,而任何擋他路的人或事,他就除掉。
其中包括執意拖垮談判的陶二叔。
停工第三天,陶二叔代理董事局主席的職務被撤掉,南方係董事局加速談判。
停工第四天,黎嘉洲再次腰斬價格,報25億,南方係董事局代表在收購合同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如果說陶思眠在,黎嘉洲要考慮陶思眠,考慮陶家,考慮陶然,考慮陶二叔陶二嬸。
現在陶思眠不在了,黎嘉洲眼裡沒有任何人。他先用遊資吸納南方係散股,以極度狠辣的腰斬談判將南方係收入囊中,然後開始救市,用基金拉抬股價,用一休拉抬,甚至用晶科給南方係做背景直接拉了三十個漲停板。
低位進場,高位抽資。
從市值100億到25億,虧的是陶二叔陶二嬸以及各大擁躉陶二嬸的大股東的錢。
從25億到300億,賺的是二級市場股民的錢。
從始至終,黎嘉洲淺入深出,沒有代價。
入駐董事局數次洗牌後,黎嘉洲占股75%,晶科5%,陶二叔在25億時賭南方係會破產拋掉的20%剩1%就像個笑話,沒有自己兒子陶然的2%高。
不僅董事局換血,陶二嬸心腹全部換掉,陶二嬸娘家人大到副總裁小到清潔工,黎嘉洲殺伐果斷趕儘辭絕不留餘地。
然後是返聘所有曾經出走的深調骨乾、資深媒體人、推動南方係專題APP上線各大平台。
黎嘉洲的意圖太明顯,雞零狗碎甚至轉型他全部不要。
他隻要每一個穩紮穩打的事實,每一個穩紮穩打的真相。
媒體對此褒貶不一,有些人認為是這樣的文化複辟成本高耗時長且需要門檻,不適合一個上市公司的經營和發展,有些人認為黎嘉洲抓準了精髓。陶行川和安雅將南方傳媒聚於南方係,陶二嬸將南方係散開至根基不穩搖搖欲墜,黎嘉洲一針定海將南方係重新聚於一體。
如果說這些是黎嘉洲朝南方係的陶二嬸係派下手,那麼,陶二嬸曾經給陶思眠簽的那張股權轉讓-巨額借款合同則是將有陶二嬸入股、陶二嬸娘家人的其他公司徹底逼至破產。
陳潛、周識理和陶二嬸第一次庭審之後,每天的頭版頭條都是黎嘉洲。
關鍵詞全部放大加粗。
“商海沉浮”“戰神”“極端冷靜克製”“反人類的清醒”。
彼時,黎嘉洲不過26歲。
不到兩個月,當他徹底吞掉南方係時,各種言論甚囂塵上。
有的說他和陶思眠一開始就不是愛情,他就是衝著陶思眠的南方係去的,陶思眠出事黎嘉洲也有動手的可能。
有的說他為什麼年紀輕輕這麼可怕,未來不可限量,我真沒有感情冷血殺手型總裁。
有的說陶思眠死得好,陶思眠不死黎嘉洲不能將南方係動得這麼乾脆,南方係也就不能像現在這樣涅槃重生。
四月槐花飄落,一地甜香。
南方係總部大廈大門口架著長-槍-大-炮,各路記者翹首以盼。
一輛黑色幻影由遠及近,在喧嘩聲中緩緩停住,秘書下車,快步拉開後座車門,後座男人單手按住西服第三顆紐扣從車內騰身而起。
連續聚集的閃光燈下,男人身形頎長,西裝筆挺,俊美的臉龐看不出任何情緒,一副金屬細邊眼鏡將他眉眼輪廓勾勒得深邃雅致,神情則是淡泊的,就是這樣的淡泊,將人拒於千裡之外。
幾乎是黎嘉洲站定那一秒,記者們蜂擁而上。
“黎董您好,請問您對南方係前董事局主席梁素初審判決三年緩期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等像一係列裁決滿意嗎?”
“黎董您好,有消息稱您和梁素在梁素出事前曾共進午餐,是真的嗎?”
“黎董您好,梁素在法庭上稱南方係產業園是她的烏托邦,希望工程能繼續,同時也減少損失,請問您怎麼看?”
“……”
黎嘉洲在一行高管的簇擁下朝裡走,眼神都不曾給一個。
聽到最後一個問題,他終於停下腳步,偏頭看向提問的男記者,困惑:“和我有關係嗎?”
梁素的烏托邦,和他,有哪怕半毛錢的關係嗎?
他不在乎。
男人極度光風霽月,言辭極其薄情寡義。
重組、裁員,影響無數個家庭和失業率的事情,在他眼裡不過是四個字。
權衡利弊。
被反問的記者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黎嘉洲上至頂樓,連續開了三個會,他沒吃午飯,下午喝了杯咖啡,晚上七點,讓秘書把自己送回翡翠園。
雖然黎嘉洲有更近的房子,但他堅持每天回翡翠園。
回到家關上房門那一刻,他好像卸下了所有防備,整個人柔軟得不可思議。
排骨和蔬菜是秘書買好放在門口的,黎嘉洲直接拎到了廚房,他把西服外套脫了擱在客廳沙發,卷起襯衫袖子係上圍裙開始做菜。
排骨焯水,玉米切段,蘿卜和番茄都打片裝好,撈起排骨後再統統倒進砂鍋裡。
燉排骨的時間略長,黎嘉洲就一邊等一邊做炸醬。
排骨燉好了,肉香溢滿屋。
黎嘉洲先盛了一碗滿滿的肉和湯,然後是自己的。
黎嘉洲把那碗熱湯放在對麵位置,對著那碗熱湯喝湯、吃飯,然後用筷子敲了兩下碗,再去洗碗。
飯後,黎嘉洲在客廳看了會兒書,剝了把瓜子,剝完了似是不想吃,他把瓜子仁倒掉。
然後,上二樓,洗漱,躺到床上,黎嘉洲開始回複各種各樣的微信消息。
他戒指沒取,仍戴在中指,黎嘉洲眼角偶爾掠過,沒有異常。
哪怕黎媽媽都覺得黎嘉洲悲傷已過,一切恢複如初。
陶思眠的意外終於不再對黎嘉洲的生活造成任何影響,他已經忘記了她。
黎嘉洲回完消息差不多十二點,他放下手機,把自己這邊的枕頭和旁邊的枕頭都放平之後才躺下。
不知怎麼的,今晚,戒指的存在感異常強烈。
每一次,不管是翻身還是不小心掠過床單,黎嘉洲都能感覺到。
他有些難受,輾轉反側,然後,第一次把戒指從中指取下來。
黎嘉洲拉開床頭櫃抽屜,探手從裡麵拿出笨重的詞典,裡麵本該有個戒指盒,他想把戒指先放一放緩和一下心緒,可當他翻開詞典,瞬間怔在原處。
裡麵並沒有戒指盒,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紙。
黎嘉洲拿出來,展開,看到內容,他整個人愣住,徹徹底底做不出任何反應。
一張孕檢報告單,中間一行飄逸清秀。
我想你了。
四個字。
明明是陶思眠寫的她想他。
黎嘉洲定定看著報告單,手指幾不可查地輕顫。
他強迫自己停下,可手指根本不聽使喚,黎嘉洲有些氣急敗壞,一個勁打自己的手,幾下之後,他毫無征兆地淚流滿麵。
怎麼可能忘了她。
怎麼可能不想她。
她喜歡吃排骨和麻婆豆腐,黎嘉洲菜譜裡永遠有排骨和麻婆豆腐。
陶思眠喜歡吃麻婆豆腐,裡麵有肉碎。
陶思眠喜歡吃螞蟻上樹,裡麵有肉碎。
陶思眠喜歡吃炸醬麵,裡麵有炸醬。
黎嘉洲偶爾偷懶,做一大碗肉碎然後每個菜都放點,甚至辣椒裡麵也放點。
陶思眠會驚奇地發現肉碎大小一樣。
黎嘉洲笑她:“弄又不會弄,就會嘰哩咕噥。”
陶思眠就抱著他手撒嬌,格外理直氣壯:“我不會但我家狗男人會呀。”
傲嬌又自得。
每每這時,黎嘉洲總忍不住俯身親她:“好好好,你好看說什麼都對。”
陶思眠滿意地哼哼。
陶思眠偶爾會故意吃很慢,黎嘉洲就用筷子敲碗提醒她注意時間,陶思眠不僅不在意,反而變本加厲地吃更慢,兩條纖細白皙的小腿吊在椅子上晃啊晃。
黎嘉洲先舀的那碗熱湯是盛給她的,敲那兩下筷子是敲給陶思眠聽的,瓜子是給陶思眠剝的,陶思眠沒吃,他隻好倒掉。
甚至,他躺下前先放平的都是陶思眠那邊的枕頭。
黎嘉洲決口不提陶思眠,可所有所有關於她的一切都如刀刻斧鑿般印在黎嘉洲的習慣、思維、情緒。
稍稍一碰,甚至都不需用力。
思念便能將他擊得潰不成軍。
旖旎至極的那天晚上,她依偎在他懷裡,溫柔無邊。
她說,想要個孩子,案子結束之後她休息半年再回南方係,剛好小孩出生。
她說,許意菱告訴她,年輕恢複得快,如果三十幾歲再要,可能對身體影響很大。
黎嘉洲不在意其他,隻在意她是不是真的想要,如果隻是因為時間合適,可要可不要,那麼黎嘉洲可以一輩子不要小孩,也不願她有絲毫勉強。
黎嘉洲現在都記得,陶思眠當時想了好一會兒,說了一句話。
“想要,很想要,”她說,“孩子是愛情的結晶,這句話的另一個意思是,我願意承擔責任、保持耐心,用生命複刻我對你的愛。”
陶思眠說完耳根子都紅了,害羞地朝黎嘉洲懷裡鑽。
黎嘉洲也害羞了,笑著抱著她。
報告單被揉成一團又被展開,又被揉成一團,又展開。
黎嘉洲伏在床上,禁不住一個想字,嚎啕大哭。
作者有話要說:黎嘉洲:請給我刀。
畫盞眠:_(:з」∠)_老哥冷靜!!!馬上!!下章!!
謝謝,鞠躬,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