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的兩個月,溫琰來往於城鄉之間跑百貨,掙了點小錢,人也被曬黑一圈。
“還好馬上要開學了,你不用在外麵野。”青蔓整日替她擔心,現在總算鬆一口氣。
夜裡八點過,屋子亮著燈,溫琰趴在桌前做功課。四角桌下點著蚊香,青蔓先前煮了綠豆湯,放在水缸裡涼著,這會兒舀了兩碗,端出來,不巧竟撞見朗華進門了。
稀客啊。
“哎喲,感謝,你怎麼曉得我口渴?”
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毫無自覺,一套動作行雲流水,抬手把碗奪走,抿兩口,誇讚道:“嗯,好甜哦。”
青蔓瞪住他,麵無表情,忍著惱火轉身去廚房。
朗華笑著落座,低聲問:“她又給你補課啊?”
“嗯。”
“我來了,你眼皮子都不抬?”
溫琰咬咬筆頭,瞥過去,竟見他身穿西裝,腳踩皮鞋,頭發梳得一絲不苟,好個俊俏公子哥。
“怎麼樣?”朗華頗為得意:“我這套西服帥不帥?”
看來賭徒混得不錯,還沒栽跟頭呢。
溫琰繼續埋頭寫字,懶散譏諷:“大熱天穿成這樣,寶批龍,騷不騷?”話音剛落,左頰被一把掐住,隻聽他笑著發狠:“你要翻天了是吧?”
這時青蔓看見,忙嗬斥:“不要欺負琰琰。”
朗華輕輕冷哼,鬆開手:“聽說你最近到處跑生意,撈多少油水啦?”
溫琰回:“不多,不夠你打一晚上牌。”
她講話夾槍帶棒,朗華罵了兩句,又慫恿道:“你很有天賦,本來就該早點跟我出去賺錢,早點過上好日子,浪費時間讀那些書,有個屁用。”
青蔓霎時瞪大雙眼發出警告:“謝朗華!”
怎麼了嗎?他攤攤手,皮笑肉不笑:“好嘛,當我鬼扯。”
這時溫琰開口:“放寒暑假我可以去跑貨。”
朗華高興起來:“我把我會的都教給你。”
溫琰點頭:“你先教我開車。”
“開啥子車?”
“汽車呀,公路通了,我遲早要學的。”
朗華很意外,神情茫然:“我去哪兒給你找車子來學?全中國都沒幾個女人會開車。”
溫琰頭也不抬:“租一輛不就行了。”
“租車好貴曉不曉得?”
“你不是有錢嗎?”
“……”朗華吃癟,轉眼見青蔓也用斜斜的目光在看戲,便沒好氣地扯起嘴角,歪著腦袋衝溫琰笑眯眯道:“欠你了是吧?租車可以呀,但要學不會,我打斷你的狗腿。”
後幾個字簡直咬牙切齒。溫琰掏掏耳朵,得了便宜賣乖:“麻煩你破費啦。”
真欠揍啊,要不是青蔓在旁邊盯著,他一定要收拾她一頓才算罷。
沒過兩天,朗華果然弄到一輛雪弗萊汽車,也不知租的還是借的,開到僻靜空曠處,路上順便給溫琰講交通規則,想到哪裡教哪裡,毫無章法。
溫琰認真,拿紙筆記錄著,不時停頓細問,把朗華問得頗不耐煩。
“你才十五歲,不能考駕駛執照,沒必要記那些。”弄得他也緊張起來。
溫琰翻開小本子:“我都安排好了,一會兒你先教我汽車機械常識和修理技術,拆胎扒胎補胎,完了再教開車。”
朗華難以置信:“我哪有這個功夫?讓你把車子開動就差不多了。”
“駕駛學校就教這些呀,重慶路況那麼差,萬一半路車壞了,叫天天不應,我總要自己會修才行。”
朗華道:“直接送你去駕校不是更輕鬆?”
“我要上學,哪有時間啊。”溫琰抬眸打量他,輕哼:“你自己說要教給我本事,這麼快就後悔啦?”
朗華撇撇嘴,不情不願道:“沒有,但……”
“我還是回去跟青蔓讀書吧。”
“你敢?”朗華對此向來與青蔓較勁,因而語氣一轉,堅定道:“等你開學後晚上跟我出來練車。”
她衝他笑:“你晚上不打牌啦?”
“教完你再打也不遲。”
“……”
就這麼,溫琰跟著他學習駕駛和修車技術,一恍兩三個月過去,天氣轉涼,她成功出師。
“等到放假我可以幫人拉貨了。”
“你還不能考執照,怎麼拉?查到要罰錢的。”
“去黑市弄本假的不就行了?反正我已經會開了。”
朗華聞言倒吸一口氣,忍不住戳她腦門:“好的壞的都學那麼快,我看你要翻天。”
彼時已傍晚,夕陽落儘,晚霞濃墨重彩,鋪滿山城的街巷,他們兩人到麵攤吃抄手。
灶台上頭煙霧滾滾,老板把鍋端開,拿火鉗往爐子裡添煤球。
朗華先吃完,放下筷子,點一根煙,坐在旁邊瞥著溫琰。她被油辣子和花椒麻得滿頭大汗,雙頰和嘴唇紅通通的,眼淚也快冒出來。
朗華彈了彈落在腿上的煙灰,忽然問:“我是不是還有貨款在你那裡?”
“嗯。”
“多少?”
溫琰想了想:“六百八十塊。”
朗華垂眸思忖,不由嘀咕:“才六百多。”
才?溫琰提醒:“那是我爸爸兩年的工資。”
朗華不語。她打量他的神情,覺得古怪:“你缺錢用啊?”
“沒有。”他立刻否認。
溫琰看出不對勁,但並未多問,也沒有主動把貨款給他。接著留心數日,發現朗華把他那套愛不釋手的唯一的西服拿去當了。
溫琰告訴青蔓:“他這麼缺錢,肯定欠了賭債。”
青蔓很擔心:“你那裡還有貨款,他沒問你要嗎?”
溫琰搖頭:“估計他不好意思開口。”接著又說:“問了我也不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