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秋意送溫琰回去,在弄堂與朗華閒聊了幾句,得知溫琰打算繼續考學,於是搜集了上海所有高級中學的招生信息,包括報考條件、何時報名、何時考試,全部摘抄下來,列成一張表格,讓司機給她送過去。
整個七月,溫琰和青蔓像趕集似的奔赴於各個學校考場,拚儘全力,到月底偃旗息鼓,終於有時間休息。
這天他們三個在巷子外頭吃麵,青蔓心情很好,問:“琰琰,你有沒有考聖約翰附中?就是秋意念的那所學校,考進去將來可以免試直接進入聖約翰大學。”
“他們附中不收女學生,而且我也沒有投考教會學校。”
“為啥子?”
“英文不過關呐。”
青蔓想了想,點頭道:“對了,我聽秋意說他們除了國文以外,老師都用英語講課的。”
朗華抬起眼皮子:“秋意跟你說的?”
“是啊,那天打電話找琰琰,她不接嘛,我就聊了一會兒。”
朗華道:“貴族學校學費肯定很貴。”
“貴得離譜,一年110元,還不算住宿夥食。”
朗華挑眉,優哉遊哉:“他家有錢,再貴也是隨便讀。”
“秋意拿全額獎學金的。”青蔓瞪一眼:“而且他的同學並非都是富家子弟,很多來自普通家庭,大部分能拿全額或者半額獎學金,不是外界傳的那樣。”
朗華敷衍點頭,轉向溫琰:“你要住學校嗎?”
她正用小調羹舀兩勺油辣子放進湯麵:“我想半工半讀,手裡那點錢不曉得可以用多久,不要坐吃山空了。”
朗華說:“下個月你就可以收到黃包車的租金,不用擔心。”
溫琰說:“租金可以減一減,我看見你雇的那幾位車夫都穿草鞋,連雙布鞋都沒有。”
朗華擰眉張張嘴,神色略微不悅:“鞋子我買幾雙給他們就行了,租金怎麼能亂改,車行交給我打理你就彆插手。”
青蔓“噗嗤”一笑:“兩輛黃包車也算車行啊?”
朗華瞥她:“現在規模小而已,將來會慢慢做大,怎麼你有意見?”
“不敢不敢。”
溫琰忽然貌似隨意地問了句:“秋意考哪所大學呀?”
青蔓說:“不曉得,以前你不是說他想上中央航校嗎?”
溫琰笑起來:“你看他弱不禁風的樣子,病怏怏的,跑步都嫌費勁,還想當飛行員?”
朗華說:“人家可能早就改變主意了,繼承家業多好,銀行裡做事體麵,薪水高,又安全,何必上軍校累死累活?”
溫琰想想點頭道:“也是哈。”
三人吃完飯回家,經過客堂間,蘇州阿婆叫住他們,說:“剛才陳先生打電話找你們呢。”
“說了什麼事嗎?”
“沒有,隻讓回電。”
青蔓和朗華望向溫琰,她嘴唇動了動,不想拿主意,於是抬抬下巴示意。
“嗯,我來吧。”青蔓歎氣,留在樓下給梁公館打電話,
溫琰到廚房燒洗澡水,朗華幫她生煤球爐。不一會兒青蔓進來,眉眼帶笑:“秋意說,下月中旬他父親四十歲生日,邀我們三個參加酒宴,等下送請帖過來。”
“真的假的?”朗華問:“但我們不認識他爸呀?”
溫琰坐在灶台前摸火柴:“平白無故的去乾啥子。”
朗華來了精神:“去長見識,看看大場麵,梁公館的宴會肯定名流雲集,說不定還能認識幾個有緣人,這可是結交朋友的好機會。”
溫琰挑眉輕歎:“我就曉得石庫門關不住一隻狂蜂浪蝶,你看你那風騷勁兒,要去自己去,我不奉陪。”
青蔓道:“我聽秋意的意思,是他父親梁先生向我們發出邀請的。”
朗華嘖道:“你看,長輩的盛情不好推脫嘛。”
溫琰搖頭淺笑:“陳秋意在那裡鬼扯,你們還真的相信了?”
她顧著去洗澡,洗完出來,頭發還沒擦乾,梁公館那邊送來了三張正式的邀請函。青蔓考完試後心情鬆快,又想撮合溫琰與秋意,於是抱著她輕搖慢晃:“去嘛,一起去,我們還沒見過秋意他爸爸長什麼樣呢。”
其實溫琰心裡是想見秋意的,但嘴上不說,被青蔓和朗華輪番攛掇,自然抵擋不住,最終默許同意。
“參加晚宴,是不是該做身新衣裳?”朗華道:“我肯定要弄套西服才行,穿長衫不像那麼回事兒。”
“靜安寺路的時裝店最洋氣,一套西服最低上百塊,你買得起嗎?”青蔓隨口道:“秋意跟你身量相當,不如找他借,不是更方便?”
朗華冷笑:“是,我隻配穿他的舊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