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寶莉笑說:“青蔓小姐和鄭老板有約。”
梁孚生蹙眉,語氣嚴厲:“趕緊走!這裡不是你待的地方。”
青蔓不解他為何動怒,隻堅定道:“我有事……”
“無論如何,你現在立刻跟我離開。”
青蔓搖頭。
梁孚生目光變得尤其失望,像親眼目睹一個人墮落且不知悔改的那種失望。
他不喜歡強迫彆人,於是不再多言,冷著臉拂袖而去。
青蔓不知道她錯過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沒一會兒鄭萬霖下樓,身後的傭人提著幾隻行李箱,神色匆匆。
青蔓向他鞠躬:“鄭先生,我想懇求你幫忙……”
“青蔓小姐!”鄭萬霖立即攙扶她的胳膊:“何必這麼客氣,我最見不得小姑娘難過了,再說你和寶莉小姐都是我的朋友。”
喻寶莉笑道:“看來我們找對人了。”
鄭萬霖道:“不過我今天要去香港,包了飛機,現在得去機場,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說吧。”
“您哪天回上海?”
“大概一周以後。”
青蔓哪裡等得了一周:“鄭先生,我真的有要緊事,請你給我幾分鐘吧。”
喻寶莉忙提議:“既然這樣,不如你陪鄭先生一起去香港,路上慢慢說服他,有的是時間。”
青蔓遲疑:“我……”
鄭萬霖笑道:“這次到香港打算買幾塊地,少不了跟那幫英國佬打交道,青蔓小姐英語很好,不如給我充當翻譯吧。”
喻寶莉推波助瀾,小聲嘀咕:“朗華的死活全靠你了。”
青蔓緊緊咬唇,勇氣來得那樣迅猛,洶湧衝擊著大腦,此時此刻最重要的念頭是她不能讓朗華坐牢,不能讓他斷手斷腳。想到這個,一切都豁出去吧,還管得了什麼?
“好,我去。”
喻寶莉雙手合十,大功告成般笑起來:“行李我都給你備好了,放心,鄭先生很好說話的。”
青蔓心裡懷著巨大的希冀和對朗華的愛,登上前往香港的飛機。
抵達的當天相安無事。
次日鄭萬霖帶她出門談買賣,忙到日落西山,晚飯時她終於找到機會談起朗華,鄭萬霖答應考慮幫忙,然後當晚,他強行留宿在了青蔓的臥房。
不到一周,約莫五天後,青蔓一個人提前回到上海。
走出機場,她兩手空空如也,行李箱去哪兒也都忘了,那裡邊有喻寶莉的精美衣衫,還有鄭萬霖送的珠寶首飾,大概落在飛機上了吧,反正她也不想要。
青蔓腦子很懵。
天色陰雲密布,眼看就要落雨了。一輛汽車等在機場外,來人卻是梁孚生。
“這幾天我一直在打聽你的事,查到了航班信息。”他說:“你還好嗎?”
怎麼會好呢?
青蔓麵色灰白,眼底一潭死水,她從南京到上海穿的是學校製服,外麵一件駝色大衣,現在還是穿的這身。
她默不吭聲坐上汽車。
梁孚生當然猜到發生了什麼,鄭萬霖色.欲熏心,誰人不知呢?
“那天我該帶你走。”他眉頭緊蹙:“不管怎麼樣,不該把你留在那兒。”
青蔓卻問:“朗華呢?”
“不知道。”
“我要去看守所接他。”
“他不在看守所。”梁孚生說:“你還沒到香港他就出來了。”
青蔓有些遲鈍,茫然轉過頭,像是沒有聽懂這話的意思。
梁孚生不想直說她被騙了,更不能質問她為什麼那麼容易受騙、為什麼不保護自己。心中的憤怒和惋惜無處安放,他必須讓她清醒。
“謝朗華被抓是假的,上海警察局根本沒有他犯案的記錄,他也沒有跟潘旺三起衝突,更沒有打斷誰的腿。”
車廂裡死一般沉寂,青蔓毫無生氣的臉浮現細微波動,像迷路的小羊羔丟失在陰森的荒原,那麼無措,那麼可憐。
“你亂講。”她繃緊神經不願接受這個說法。
梁孚生卻很殘忍:“謝朗華和喻寶莉設局,讓你心甘情願投向鄭萬霖,其實你當時為什麼不多問一問呢?為什麼不找秋意?”
“你亂講!你亂講!”青蔓灰白的麵色變得漲紅,她忽然失控尖叫:“朗華不可能這樣對我!”
“人為了利益什麼做不出來?潘旺三此刻在賭場好好地上班呢,你要去看看嗎?喻寶莉收買的警察我也可以帶到你麵前問個清楚。等著瞧吧,過完年,鄭萬霖正式收謝朗華為義子,公共租界大把賺錢的生意給他,用女人換取飛黃騰達,這種齷齪的買賣我見多了!”
青蔓大喊“閉嘴”,揮舞手掌朝梁孚生的臉扇了下去。
司機嚇得險些急刹車。
梁孚生難以置信,抓住她的胳膊:“你瘋了?!”
青蔓攥緊拳頭亂捶,痛苦地發泄:“啊——”
梁孚生不知道為什麼如此心疼:“好了,都會過去的,振作一點……”
青蔓重重倒入椅座,滿臉的淚,渾身都在發抖。
梁孚生隻能這樣看著她,什麼都做不了。
“你想見秋意和溫琰嗎?他們這幾天也在找你。”
她搖頭。
“那麼你想去哪兒,我送你。”
青蔓說不出話。
她想回重慶,回到爺爺奶奶身邊,再也不走了。
可她知道回不去了,永遠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