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在當晚便被押回了椒房殿,接下來的幾天都不曾踏出過殿門。皇帝派羽林衛將長秋宮圍了起來,除了每日照常供給,不準任何人和裡麵互通消息。
堂堂一國之母,如今形同囚犯,這樣的狀況卻無人敢質疑。上皇親口下的聖旨,還因此被氣得昏厥,往嚴重了說就是動搖國家根基。就算是皇後之父、權傾朝野的左相也隻能眼睜睜看著,除了上疏請罪,不敢為女兒辯解半句。
與此同時,禦史台的官員關於皇後善妒失德、難堪國母之位的奏疏也一封接一封地遞上來,與上皇的命令遙相呼應,卯足了勁要把中宮拉下馬的架勢。
上皇醒轉的第三天,再次命令皇帝降旨廢後,可一向孝順的君王此番卻沉默不語,似乎極不情願。上皇很是發了通脾氣,最終被宮人勸下,這才願意去琢磨自己這個養子的心思。
“陛下的親事您老人家不曾上心,也就不知道內裡究竟。微臣最近聽說了樁傳聞,說陛下當年之所以非皇後娘娘不娶,乃是因為她曾對他有活命之恩。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況這淑女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陛下對她自然和旁人不同了。這些年雖然先後有姚昭容、慧貴姬得寵,可微臣看在陛下心中,還是隻當宋皇後是自己的妻子。您要他廢了她,那邊自然不樂意……”
周兆已經小心措辭、儘量不觸怒上皇,孰料他還是冷笑著摔了杯子,“孽子!為了個女人,連朕的話都敢不聽了!什麼救命恩人?宋氏一個養在閨中的貴女,上哪兒去救他!”
這個周兆就不得而知了,隻能苦哈哈地跪在那裡,手掌被瓷片渣子劃出血了也不敢吱一聲。
太上皇要廢後,皇帝雖然不明著反對,卻沉默裝死,兩宮開始了這麼多年來的第一次對峙。宮內宮外旁觀這對父子的交鋒,都不免心驚肉跳。
局勢在七日後的朝會出現轉折。禦史大夫龐中當廷上疏,彈劾左相宋演交通後宮、教唆皇後,宋後犯下的一係列過錯全是其父在背後主使,為的便是阻撓上皇成仙,繼續獨攬大權!
紫微殿內,太上皇狠狠掀翻桌案,上麵的金盤玉碟嘩啦啦砸到地上,發出震撼天地的聲響。周兆抖若篩糠,恨不得躲得遠遠的再不出來,可整個紫微殿都仰仗著他,沒有逃避的道理。
“太上息怒!千萬要保重龍體啊!”
“龐中的奏疏真是這麼說的?一切都是宋君陵在背後搗鬼,他不想讓朕成仙?”
宋演字君陵,上皇從前這麼叫他都代表了信任和器重,如今的意味卻大不相同。
周兆咽了口唾沫,“龐禦史的奏疏是這麼說的,至於左相大人是否樂意太上成仙,微臣、微臣不敢妄言!”
“在朕麵前,誰許你遮遮掩掩!照實說!”
周兆又是一抖,“諾……”大口喘氣,“微臣多年來服侍在太上身份,對左相大人也算熟悉。他固然忠君愛國、是股肱之臣,卻、卻對權力太過看重。微臣私心想著,左相興許是擔憂太上您往登仙界之後,不能繼續庇護著他。若有朝一日陛下不想再用他,可就再無轉圜的餘地了……”
他的話說完,上麵久久沒有回應。大著膽子偷覷,卻見太上皇麵無表情,隻是脫力般看向遠方,“你說得對,宋演不會希望朕成仙……有朕在宮中,才能保得他宋家富貴長久、百世綿延……”忽地冷笑,“真是膽大包天,把我賀蘭氏的天下當成他囊中之物了麼?”
明明是八月的午後,周兆卻連脊梁骨都涼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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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的紛擾都儘數傳入了葉薇耳中,交織在一起彙成無法反駁的結論。
陽光和煦的下午,她在太液池邊的水閣內的點茶,姿勢優雅到近乎完美。終於完成抬頭時,意料之中的人也現身了。
“這是今年新產的‘渠江薄片’,整個披香殿也隻分到了二兩,天一道長不過來品一品?”
謝懷從容走近,從她手中接過杯子,認認真真飲完後才微笑道:“娘娘的點茶法是跟誰學的?適才貧道在一旁觀看,竟挑不出一絲錯處,顯然已是行家了。”
這就多虧了安傅母的用心教導,導致葉薇上一世雖各種貪玩胡鬨,大家閨秀該學的課程卻半點沒落下。非但如此,恐怕比絕大多數名門貴女還學得更好、更廣博。
“雕蟲小技,讓道長見笑了。您既然都想替本宮找尋錯處,可見也是個中高手。”葉薇視線落回茶筅上,唇邊笑意悠然,“今日約道長來此相見,除了請您品嘗,還有樁要事相詢。”
“娘娘請講。”
“本宮想知道,中秋當夜的事情,與道長究竟有多少關聯?”
縈繞著重重迷霧的眸子微微眯起,他看著她,笑得又是客氣又是疏離。葉薇麵無懼色,目光清明地與他對視。於是片刻後大霧消散,雨後初霽的天空如此清朗,讓人從心底愉悅起來。
“娘娘果真聰慧,什麼都瞞不過您。”他讚道,“當晚的事確實與貧道大有關係,您看了覺得如何?”
“兵不血刃、切中要害,是難得的良策。換了我來想,恐怕也想不出更好的。”葉薇誠心誠意道,“所以本宮很想當麵對道長表達一下我的敬佩之情。就算是楚惜姐姐泉下有知,恐怕也得叫一聲好。”
“貧道也這麼覺得。”謝懷神情裡添了幾分溫軟,無限憐愛,“她愛看熱鬨,若能親眼瞧見那晚的情形,一定會很開心。”
葉薇被他的語氣弄得很不自在,不斷告訴自己“千萬彆帶入、千萬彆帶入”,才能繼續自然地與他對話,“那日在太液池上,道長告訴本宮說要親自給楚惜姐姐報仇。那之後我其實擔心了一段時間,害怕你的計劃和陛下的計劃撞上,到時候都失敗了可怎麼是好?好在道長出手精準,一下便打中了皇後和左相的七寸,當真是道君庇佑。”
謝懷唇角上提,笑容有加深的趨勢。葉薇忍不住皺眉,“我說了什麼很好笑的話嗎?”
“娘娘勿惱。貧道隻是覺得,娘娘既然知道中秋當晚的事情是貧道一手策劃,便該清楚我對道君實在欠缺尊重。對這樣的人說什麼‘道君庇佑’,有點不太合適。”
“道長這麼說也有些道理。不過本宮很好奇,中秋當晚的事情,真的是你一手策劃的嗎?”玲瓏妙目流轉,她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這狠狠打中皇後和左相要害的毒計,是天一道長獨自想出來的,還是你和陛下攜手合作、共同為之?”
作者有話要說:那個灑在經卷上的都是白磷啦,在濕空氣中大約四十度著火,香案設計的是上麵是木頭,但下麵是銅板,然後木頭的著火點是240度,在下麵點火加熱,白磷會先於木頭燒起來,所以隻要操作得當,這個設計還是行得通的。艾瑪,泥萌知道一個化學差得要死所以才去讀了文科的廢柴為了寫這個跑去查這些東西多麼痛苦麼?還不粗來誇誇我!
去寫戰袍的番外了,明天不出意外會更新戰袍最後一個番外,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