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珠的話一出口,殿內一片嘩然。www.DU00.COm姚昭容麵色慘白,雙目赤紅地瞪著彩珠,仿佛從來就沒認識過她,“為什麼?本宮自問待你不薄,你為何要這樣陷害我?”
“是不是陷害,昭容娘娘心知肚明,又何必在此做戲?奴婢隻是不能對不起自己的良心,不能讓二位至尊被你蒙在鼓中,才會冒死把真相公諸於眾!”
雖然早料到彩珠會說些什麼,但真的發生時葉薇還是有些驚訝。不動聲色地朝皇帝望去,卻見他神情冷肅,並未看她,隻是死死地盯著彩珠。這樣的他有些可怕,讓慷慨激昂的婢子也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哆哆嗦嗦道:“還、還有……”
“荒謬!”太上皇打斷她的話,怒而拍案,“姚昭容懷孕的事是經侍禦醫證實了的,哪容你這般詆毀!來人,把這個不知死活的賤婢給朕拖下去,杖斃!”
彩珠大喊:“太上明察!此等大事,奴婢怎敢信口開河?奴婢願對天起誓,今日所言句句屬實,如若不然,便讓我死後墮入阿鼻地獄,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太上皇氣得手都在抖,葉薇適才聽到他毫不猶豫的處決,不由想起憫枝的悲慘下場,一時氣血上湧。這位太上還真是視人命如草芥,動不動便打殺婢子,暴君一個!是以此刻看到他怒不可遏的模樣,心中沒有憐憫,隻覺痛快。
被捧在手心的妹妹三番五次利用便罷了,大長公主罪行暴露後,用了許多手段把姚嘉若摘了出去,所以在他心中,這個外甥女還是純孝無辜的。可美好的幻想沒維持多久,就有人出來揭露,母女倆原是蛇鼠一窩,他這個太上皇長期以來都被她們耍得團團轉。
這樣殘酷的真相,就請您好生消受吧。
皇帝喝退了想拖走彩珠的宮人,道:“父皇,您先不要動怒,讓這婢子把話說完。”
太上皇回頭,“怎麼,皇帝懷疑嘉若?你覺得她說的是真的?”
皇帝麵無表情,“是真是假朕回頭自會查明,父皇大可放心。至於是不是相信這婢子,嗬,在發生了姑母的事之後,您還覺得這宮裡有誰是絕對無辜的嗎?所謂兼聽則明,我們不能被既定的印象蒙蔽了眼睛,一錯再錯。”
太上皇無言以對,片刻後閉目深吸口氣,“罷了,這是你後宮的事,你自己處理吧。”
皇帝頷首表示感謝,轉而看向彩珠。他有一陣子沒講話,似乎是在調整自己的心情,等到終於開口時,聲音已經是公事公辦的平靜,“你說姚昭容懷孕之事是假的,可有什麼證據?”
“昭容娘娘的鳳體一直是秦禦醫在照料,懷孕一事也是由他診斷出的,陛下如若不信,可傳秦禦醫問話。”
高安世道:“太上龍體違和,尚藥局四位侍禦醫輪流來建章宮值班,適才太主又脫力暈厥,這會兒諸位大人倒是都在。陛下如果要傳,費不了多少時間。”
皇帝點頭,“那就傳吧。”
宮人領命去了,他又道:“趁著等人的功夫,把你知道的情況詳細說出來。沒頭沒腦的指控朕聽得糊塗。”
彩珠叩首,“諾。陛下有所不知,奴婢原本是伺候韻妃娘娘的,隻是小公主夭折後,韻妃娘娘傷心不已,不願再見到任何從前的宮人。陛下|體貼娘娘,所以將她身邊的人都換了一批,奴婢也就離開了韻妃娘娘身邊,轉而被撥到昭容娘娘殿中的。
“奴婢到了毓秀殿後,因手腳還算麻利、做事也夠妥帖,漸漸得了娘娘的看重。不過她有心腹侍女瓔珞姑娘,奴婢最多也就伺候些理妝穿戴之事,涉及機密的從來不會告訴奴婢。當然,這樣的情況奴婢也很滿意,隻想等年齡到了後便被放出宮,回鄉與老父老母團聚。
“去年七月,昭容娘娘傳出有孕,毓秀殿的人都很高興,奴婢也不例外。但漸漸的,奴婢卻開始覺得不對。奴婢曾伺候過韻妃娘娘的龍胎,知道女子懷孕的一些症狀,可昭容娘娘卻很少有符合的。奴婢安慰自己說,各人體質不同,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後來,疑點越來越多。秦禦醫請脈時,昭容娘娘從不肯讓奴婢在旁邊伺候,隻有瓔珞姑娘可以入內。太醫開的藥方也是,通通不肯讓人沾手。奴婢隱約猜到了什麼,心中害怕,便以‘娘娘看重龍胎,所以格外謹慎’說服了自己。
“直到今年正月,娘娘龍胎不穩,太後娘娘讓新入宮的嬪妃都去小三清殿長跪祈福。可哪怕這樣的興師動眾,娘娘的龍胎還是滑掉了……
“小產當晚,毓秀殿的許多情況都不太對勁。娘娘開始腹痛沒多久,秦禦醫便匆匆趕到,速度快得就好像早有準備一般。而直到他過來,瓔珞姑娘才派人去給各宮報信,等眾人聞訊趕來後,又不許任何人入內。
“之後的事情,便是諸位都看到的了……”
片刻的沉默後,璟昭媛挑眉道:“現在想起來,那天晚上的情形是有點奇怪。好好的一個孩子,沒摔著沒碰著,說沒有就沒有了。姚昭容說的是受了詛咒,連黃符都搜出來了,可天一道長隨後卻說,那東西根本起不到害人的作用。那麼,您的孩子究竟是怎麼沒有的呢?”
姚嘉若抿唇,冷冷道:“本宮也想知道自己的孩子是怎麼沒有的!失子之痛對任何母親來說,都是無法痊愈的傷口,璟昭媛不能感同身受,至少不要幸災樂禍,就當為自己積德、為陛下積德,好嗎?”
璟昭媛麵皮漲紅,口不擇言起來,“什麼失子之痛,這會兒還在嘴硬!本宮看這婢子說得對,你根本就是假裝的!誰知道你那肚子裡弄了什麼鬼!”
“玉臻,閉嘴。”睦妃打斷她,“陛下洞燭幽微,無需你在這裡發表意見。”
璟昭媛訕訕扭頭,再看皇帝濃眉緊鎖、神情陰沉,也覺得自己過於放肆,心中懊惱不已。
皇帝似乎沒聽到自己妃嬪間的針鋒相對,淡淡道:“賢妃,那晚你比朕過去得早,可有看出什麼異常?”
賢妃蹙眉回憶了片刻,“啟稟陛下,正如這婢子所說,臣妾過去時秦禦醫已經到了一會兒,產房的門又關著,裡麵是什麼情況都不清楚,哪裡能看出什麼異常呢?”
皇帝想了想,“昭容,對這婢子的指控,你有什麼話說嗎?”
姚嘉若泫然欲泣,“臣妾知道自己性子不夠柔和,這些年在宮裡得罪了不少人,早在母親出事時,便已猜到會有今日。他們恨毒了我,千方百計要置我於死地。臣妾若果真無法洗刷罪名,隻能在此辯駁一句——我從來沒有做過欺騙陛下的事情!臣妾對陛下的忠心,可昭日月!”
皇帝不置可否,對彩珠道:“如果確如你所說,秦禦醫早已被姚昭容收買,那麼此等欺君滅族的大罪,他既然做下了,不到最後關頭是絕不會承認的。你如果沒彆的證據,恐怕一會兒對質時就得被他們翻盤了。汙蔑宮嬪是什麼罪名不用朕多說吧?到時候該怎麼辦,你應該很清楚。”
彩珠鎮定道:“當然,奴婢……奴婢當然還有彆的證據。”
皇帝閉上眼睛,似乎有些疲憊,“呈上來。”
彩珠從衣袖中取出一個信封,姚嘉若一直死死地瞪著她的動作,當彩珠把信封遞給高安世時,葉薇清楚地瞧見她跪在地衣上的膝蓋動了下,似乎想撲過去把東西搶下來。
信封遞到了皇帝手中,他展開雪白的信紙,凝視著上麵的內容,辨不出喜怒。
恰在此時,去傳秦禦醫的人也回來了。甫一瞧見殿內的情形,這年過四十的禦醫便臉色劇變,在殿內跪下恭請聖安。皇帝看著信紙不說話,賢妃等了片刻,不得不代替他把傳秦禦醫過來的目的說明白,那邊立刻大聲喊冤。
“陛下明鑒,微臣向來對陛下忠心耿耿,去含章殿伺候姚昭容龍胎也是聽您的吩咐,又豈敢做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微臣不知此人為何要冤枉於我,但臣德行清白,問心無愧!”
皇帝終於抬起頭,“‘德行清白?’希望卿看了這個東西,也能繼續問心無愧。”
秦禦醫有些惶恐,卻還是從宦官手中接過了信紙,掃到上麵的字跡後立刻大驚失色,“陛下……”
“其實朕有些沒看明白,不知道這上麵寫的藥草到底有什麼作用。但這字跡是秦卿你的手筆,這點朕卻很確定。另外,這道方子也並不是用來穩固龍胎的。”
彩珠道:“陛下英明,這藥方原是用來偽造懷孕的假脈象,以此蒙蔽彆的禦醫!”
秦禦醫冷汗順著淌下,“陛下,微臣不知道這藥方是怎麼回事……這確實是微臣的字跡,但臣沒有寫過這樣的東西,陛下明鑒!”
“你說你去毓秀殿伺候姚昭容是聽從朕的吩咐,不錯。不過朕也是因為姚昭容素來信任你,才會派你前去。你們如果事先便有勾結,這一切也就可以解釋了。”
姚嘉若搖頭,淚如雨下,“陛下,您真的寧願相信一個滿口謊言的賤婢,也不肯相信臣妾嗎?臣妾服侍您多年,是您血脈相連的表妹,您真的不肯信我?”
“姑母還是父皇一母同胞的妹妹,不一樣膽大包天、欺君罔上?”
太上皇原本被姚嘉若的淚水弄得心頭難受,正欲說些什麼,就被皇帝的話打得僵在原地。眾人噤若寒蟬,隻有皇帝神情淡然,也不說怎麼處置後麵的事情,繼續問彩珠道:“聽你剛才的話沒講完,‘還有’,還有什麼?”
彩珠頓了下,“還有,這回用暖情香陷害慧昭儀宮人的事情,其實也不是大長公主的本意。是……是昭容娘娘多番哀求,太主扛不住,才不得不答應的……”
這消息與眾人的認知截然不同,大長公主跋扈狂妄誰都知道,此番事發,大家理所當然將她視作主謀。後來的發展也一如眾人猜想,姚昭容清白無辜,隻是沒能及時察覺母親的罪過。
怎麼,事實竟不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