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薇其實很少想起與賀蘭晟如何認識的事情,上一世結束得莫名其妙,她隻在最初分析原因時仔細整理了遍思緒,之後就把那段記憶封存起來。畢竟連賀蘭晟本人也不知有這麼樁前情。在他心中,宋楚惜便是那個救了他性命的姑娘,他們在明州城內相逢,然後錯過。
但其實不是的。在更早的時候,她就已經見過他了。
宋楚惜在惠州出生、在惠州長大,因是嫡出,所以由祖母親自教養,身邊還有母親留下的傅母安氏。兩位嚴厲的婦人共同看管,導致她雖然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卻最終無法實現。
十五歲那年,父親派人接她去煜都,好商議她的終身大事。她不情不願地上了車,一路上心情都不是很好。
天清雲淡、芳草萋萋,五月的官道上風景還是很不錯的。貼身侍女茯苓從未出過遠門,一路上不免有些興奮,她卻無精打采地趴在馬車內的軟榻上,如非必要都懶得動彈。
茯苓見她這樣有些擔憂,於是每天扒著窗戶看風景時都會給她轉述幾句,希望能引起她的興趣,彆再躺那裡裝死。
“剛剛過去了四個騎馬的人,後麵還拖著好多箱子,被團團圍住,看起來像是鏢局啊。小姐您見過真正的鏢局麼?奴婢隻在話本上看到過……他們看起來好威風啊!”
“哎呀,前麵那三個男人長得好像啊,是兄弟嗎?可就算是兄弟也不可能長得這麼像吧,莫非……是三生子?這世界上居然真的有三生子……我以為雙生子能活下來就很難得了……”
“天啦,小姐我看到一匹好漂亮的馬,比三公子的那匹棗紅馬還要漂亮!騎馬的人也很高大威武,可惜戴著箬笠看不清臉。咦?他佩著劍誒!難道是江湖上的大俠?!”
“騎駿馬的大俠今天換了身白衣服,更符合書裡的描述了。您說他怎麼就不能把那礙事的箬笠摘了呢?一個大男人,居然還像女子一般遮遮掩掩,真是不痛快!”
“還是那位大俠……這都第三天了,他居然一直在,不會是跟蹤咱們吧?一定是跟蹤咱們!不成,我得給蔣管事說一聲,彆被小人盯上了都不知道!”
“我回來了……蔣管事讓我放心,說他們早有防備。那人不過是和咱們同路而已,沒什麼威脅。”
“那大俠又出現了,不過他的馬換過了,變成了一匹棕色的……等會兒,我看到前麵路邊有人賣桃子!居然在官道邊上擺攤,應該是住在附近的農戶吧。那大俠過去了,也是,天氣這麼熱還要騎馬,是要吃點桃子解暑。那桃子看起來真大,一定很甜……”
“啪!”
書冊合上的聲音中斷了茯苓日複一日的獨角戲,她愕然轉頭,看到自家小姐麵無表情地盯著她,道:“去買給我。”
“什麼?”她沒反應過來。
宋楚惜抬了抬眼皮,有些嫌棄侍女的遲鈍,“你說的很大很甜的桃子,去買給我。”
茯苓愣了片刻,喜笑顏開,“小姐你想吃桃子啊?太好了,奴婢這就去買!等著!”
她打開車門吩咐停車,隻聽得悠長的一聲“籲”,便感覺身下不再顛簸。
裝飾精致的車廂內隻有她一個,握著書冊在那裡沉思了片刻,她麵不改色地坐到了茯苓適才的位置上,透過半開的窗戶往外看去。
她記得很清楚,那是個很晴朗的下午,和煦的陽光照耀著寬闊的官道,連揚起的灰塵都看得清清楚楚。道路的右側,有一對中年夫妻用木板支出了個小攤,上麵擺放著大大小小的桃子。
茯苓已經提著裙子走到了小攤前,一邊和攤主說話一邊用眼神偷覷身邊的男人。宋楚惜托著下巴,心道要是茯苓發現自己在背後偷看,一定會得意不已。因為她多日來不厭其煩地敘述終於勾起了她的興趣,居然特意將她支出去,就為了打量下那活躍在她口中的大俠的模樣。
青衫箬笠、昂藏軒朗,男人身材高大,立在小攤前饒有興致地挑選桃子。從宋楚惜的角度,隻能看到他微微彎下的身子,仿佛一株挺拔的青鬆,因為承受了積雪,所以略微彎折。但從容氣度沒有因為這姿勢有所減損,他握著個桃子一下下地拋著,雖然被黑紗遮住了麵容,宋楚惜卻能夠想象出他的表情。
他此刻,應該是很輕鬆地笑著。
“那個看不見臉的怪人,你一直拋它,到底要不要啊?”攤主的小女兒跟著父母來做生意,見到自家果子被人如此“□□”,不滿地皺起了小眉頭,“你這麼扔來扔去,要是掉到地上摔壞了怎麼辦?”
旁邊的婦人連忙捂住女兒的嘴,輕聲斥道:“怎麼跟客人說話呢!”抬頭賠笑,“郎君莫怪,鄉野粗人沒什麼規矩,讓您見笑了。”
宋楚惜看得好笑。這攤主夫妻一定也看到俠客腰間的佩劍,害怕一言不合就引禍上身吧。
她好奇地盯著俠客,猜測他會怎麼反應。最大的可能就是買完桃子轉身走人吧,畢竟是這麼大的人了,還真和孩子計較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