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歡給段驚塵擦拭著臉上的風霜。
身後的雲華真人嗓音澀啞,艱難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好歹比他多修煉了四百多年,雖說不如他能打,但神魂倒是略勝一籌。”她將他額上粘連的發絲認真撥到一邊,若無其事地說:“想來總能比他多支撐一陣時間的。”
“你倒是……”雲華真人糾結了許久,最後忍不住嘀咕:“倒是對他情深意重。”
“人生在世百千年,總是會出現一些在意的人和事,且教人為其付出千百倍代價也不覺損失,隻尤嫌不夠。”白清歡低垂著眼眸,像是在對自己說:“或是錢財法寶,或是美名信徒,或是權勢地位,或是哪個具體的人,哪裡就叫情深意重呢,隻是我為人偏執固執,想要的一定要馬上握在手,不想等虛無縹緲的下次或是來世而已。”
也不知雲華真人聽懂她這番剖白沒有,他看向上方的羽山。
“但是不管你換不換回來,這都得找地方閉關養傷,誰知道我們到底能不能進羽山。”
白清歡卻平靜道:“沒事,他們若是不願意放我進去,我也不介意在奪舍他之前,先去奪舍了上麵守門的。”
“嘶……你可小聲點說,這詞現在可是忌諱,你怎麼張口就來?”
她輕哧一聲:“我本來就是妖女,難道還管什麼名聲?”
白清歡倒是已經做好了不講武德的準備,卻沒想到原以為會一去不複返的桃家少主,這次竟然真的回來了。
羽山的仙陣緩緩開啟,身著碧衣粉衫的桃家少主匆匆歸來,對著白清歡先淺淺地一行禮。
“小仙君。”她張口換上了尊稱,輕輕地對著眾人點了點頭,表示事情已經成了。
跟在她身後的,則是幾個身著銀色戰甲的仙族之人,約莫是鎮守羽山結界的,扮相倒是和前世幻境中的仙將們相差無幾,隻是無論是周身的氣勢還是實力都遠遜色於前人。
他們站定後,麵上非但沒有先前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漠,還對眾人露出了親和的笑容。
“倒是不知曉您幾位原來是醫仙的故人,有醫仙作保,即便是羽山有規矩,也自當是要破例的,請,我這就帶諸位去醫仙宮。”
雲華真人捏著胡子皺眉,正想說什麼的時候,白清歡先一步往前。
“嗯,有勞帶路。”
她已經將段驚塵身上的血汙清理乾淨,背著他,步履堅定地往羽山之中去。
桃家的少主落後半步跟在白清歡的身側,低聲說起了經過。
“小仙君,原來是有人將放逐之城的變故先一步傳回了羽山,裡麵一些老家夥們生怕應臨崖和妖部的人奪走了戰神仙令要直接殺入羽山了,所以在知曉消息的第一時間便下令徹底關閉進入羽山的通道,現在不隻是外人不可通行,連羽山之人也輕易不可出入了。
我本是想先回桃家,尋家中長輩和另外幾家與我們交好的仙族求情作保,帶諸位進羽山,卻不曾想剛入羽
山,就看到醫仙所遣來的人正等候諸位呢。”
白清歡一直保持沉默。
她先前從雲華真人口中知曉了羽山的一些事。
例如,像雲華真人這般從修真界飛升去羽山的尋常修士,在多數情況下是不被歡迎的外來者。
但是那位醫仙卻是個少見的例外,隻因他飛升之後,便得了醫仙令的傳承,成了真正的醫仙,更因為他知曉如何煉製增壽丹。
世人求長生,仙族也難免俗。
便是生來就擁有凡人無法想象的漫長壽命,但終究還是有儘頭,擁有過長生的人更畏懼壽元將近的威脅,醫仙所煉製的增壽丹也好,能夠再提升資質的洗髓丹,無一不是他們渴求之物。
桃家少主又是好奇又是慶幸道:“對了,來迎接諸位的似乎是醫仙的關門弟子,想來與小仙君是舊相識了。”
都不用她解釋,待穿過那道如水幕板的結界之後,白清歡便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宋蘭台依舊穿著那身淺碧色的竹紋外衫,在那片彌漫的朦朧靈霧中靜靜站立著,麵龐清雋秀雅,竟比身旁那些仙族的氣質更加出塵,隻是眉梢微微蹙起,淺色的唇緊抿,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直到他看到進入到羽山中的重重身影,又於其中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後,他的瞳孔驟然緊縮。
即便是早從仙族之人的口中聽聞了放逐之城中的慘況,但親眼目睹,他還是失了神。
宋蘭台下意識地往那邊跟過去。
即將出口的話將出,卻又咽了回去。
他環顧周圍,意識到身邊全是那些不好應對的仙族後,手指死死扣著掌心,麵上倒是適時地露出極親和的得體笑容。
“師父正愁煉製增壽丹的藥材不夠,其中一味藥又獨獨修真界才有,隻得勞煩小仙君和真人橫渡寒淵送來了。”
他對著這邊微微傾身一拜,將顫抖的手與蒼白的麵容同時掩在寬大的袖袍之下。
白清歡微微一怔。
她沒想到,這一次替眾人解決這麻煩的,竟會是宋蘭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