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歡與段驚塵說話的間隙,那邊的一行半裸男修眼看招手無用,竟然起身朝著這邊走來。
他們生得確實極其漂亮,臉上也帶著非常和善的淺淺微笑,隻是第一眼,便讓人心中不由自主生出好感。
畢竟,任何人在危險重重的寒淵之中行走了數日之後,終於來到一處溫暖的城池,又遇見了一群熱情友善的道友,在外麵的那些生死危機對比之下,真是能讓人喜極而泣。
果然,這群人在走到兩人麵前後,為首那人便和聲問道:“兩位倒是眼生,是新人嗎?”
後方另外一個俊美男子微微傾身麵向段驚塵,笑容燦爛道:“好久沒見到新人了,道友需要向導嗎?”
“我們在這裡可是很熟了,要問什麼找我們就好。”
他們似乎是專門做向導活兒L的人,態度極其熱情,甚至都不曾談過價格。
然而白清歡在他們開口之後,卻微微地皺了眉。
她先偏過頭去看段驚塵,卻見後者此刻的表情同樣冷凝,他甚至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將手按在了天傾劍的劍柄上,來到這座徒然出現的峽穀城池後,他全然沒有放鬆,反倒比麵對先前的妖獸還要警惕。
而白清歡同樣將手覆在微微發燙的千機縷上。
麵對這群人的熱情邀約,她雙眼清明,不動聲色地婉拒了:“多謝道友好意,不過我們有相熟的長輩指引,倒也不用了。”
那群人似乎沒想到會被拒絕,為首的人微微皺眉,正想要說什麼的時候,後知後覺地看到了站在白清歡身後的人。
一身陳舊的灰衣,羊角小辮胡子,稀疏卻梳得一絲不苟的花白發髻。
以及,老頭懷中抱著的那把霜白色靈劍。
臨到口的話驟然咽下,這群熱情的仙族默契地往後退了數步,悄無聲息拉開了與兩個新人的距離。
為首那人謹慎詢問:“是您的人?”
雲華真人眉毛揚了揚,點頭:“你們還打算給他們指點指點嗎?”
“既是您的人,自然無需我們指點了。”
為首那人笑了笑,乾脆利落地比了個手勢,一群人毫不遲疑地走到另一個方向。
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雲華真人慢吞吞地問跟前的兩人。
“怎麼不跟人家走呢?多熱情多好看體格多好。”
白清歡說:“他們的殺意太重了。”
能讓千機縷都起反應的強烈殺意,這群人絕對沒有半點好心。
雲華真人眯眼點頭,似乎對她的回答很滿意,又看向段驚塵:“你呢?”
段仙君拎著天傾劍麵無表情:“看他們不爽。”
“……”
三人正低聲說話的功夫,方才那群離開的人似乎又找到了新的“幫助對象”,帶著那個看起來很是清秀稚嫩的年輕女修走向不遠處的一條陰暗巷道。
白清歡微微皺眉,正遲疑的時候,身旁的雲華真人卻麵無表情道:“在這裡
不用多管閒事。”
幾乎話音剛落,那邊便傳來數道短促而尖利的嘶吼聲。
片刻之後,那個年輕女修施施然從巷道中走出來了,手上滿是鮮血,一邊繼續往前走,一邊將手中新奪來的法寶往芥子囊中丟,順腳還踢開了跟著滾的一顆頭顱。
“真是一群蠢貨……在羽山都混不下去的廢物還想來寒淵混,傻鳥。”
那頭顱滾了兩圈,正是方才那個身材極好的俊美仙族。
幾乎在女修轉身的瞬間,另一道暗影悄無聲息,沿著流淌的鮮血蔓延,幾乎在瞬間就將那邊尚有餘溫的屍體吞噬。
另一邊,一個披著血紅色破爛長袍的人類修士不知從何處也走過來,望著那條暗巷看了好久。
等到那道暗影將血肉都吞噬掉之後,他帶著討好的笑,衝著漆黑的暗影拱了拱手:“哎呀前輩您這是吃好了嗎?這頓膳味道似乎是不怎麼樣,委屈您了,下次若是有好貨我肯定想辦法請您用。”
黑影緩緩退去,紅袍修士還在連連作揖,一派唯唯諾諾的討好模樣:“前輩慢走,恭送前輩——”
然而在最後一句話落下之後,紅袍修士手上卻已不知何時多出了一道巨大的靈幡,上麵掛著數顆腐爛的人頭,讓人窒息的腐朽陰森氣息從上麵傳出。
而他則是揮動著靈幡,很快,那些尚未消散的靈魂便被拘進了靈幡,哪怕隔了如此遙遠的距離,白清歡依然能夠察覺到這靈幡中有陰魂的滔天怨氣。
而他將靈魂拘走了之後,似乎是注意到這邊的注視,轉過來衝著三人躬身問好。
“道友好,祝道友壽比天齊。”
又是一番略顯卑微的問候後,他也笑眯眯地走遠了。
短短半炷香時間,那條暗巷已經恢複成最初的樣子,若非親眼見證,誰都不敢信那裡曾經躺了數具仙族的屍體。
白清歡的表情已經變得格外凝重了。
她不曾去過羽山,對那些仙族的來曆自是不清楚,但是最後那一人,卻和她曾聽聞過的某個赫赫有名的修士有些相似。
“據說血屍宗以前該叫血魂宗,他們的那位開山老祖最擅長的不是如今煉製血屍之道,而是擅長拘人神魂煉製為血魂,操縱它們為自己所用。”
雲華真人有些驚訝地轉頭看向她,“喲,你這小家夥知道得還挺多啊,一千多年前的人都知道。”
“曾有血屍宗的好友,聽過這事兒L。”白清歡簡單解釋了一下,卻依然不解:“可是我聽聞那位血魂老祖為人狠辣猖狂,動則滅人滿門,被修真界追殺了數百年……”
“你說得沒錯,就因為仇家太多被追殺了數百年,那家夥逃無可逃之下,這才來了苦寒的寒淵。”
雲華真人點點頭,承認了那位血魂老祖的身份,淡淡道:“至於你說的他為人狠辣猖狂,敢來寒淵的人,有多少個不猖狂的?但是這兒L可不是什麼講道理的地方,有實力的人才能繼續猖狂,實力不夠的人,隻能像剛才那群漂亮蠢貨一樣成為彆人修行的材料
。”
他話音一轉(),再次看向白清歡和段驚塵?()_[((),開始暗示——
“所以,像老夫這樣能夠一直猖狂的人可不多。像你們這樣的生麵孔,又還沒擁有飛升後的實力,在這裡就是最肥嫩的肥羊,若無庇佑,便要落得和剛才那群愣頭青一樣自作聰明卻反被扒皮拆骨的下場。”
這回都不用段驚塵開口了,白清歡直接上道:“再雇你一百次!”
雲華真人滿意了,胡子也跟著上翹。
他繼續道:“最先出現的那群人是羽山一個小仙族的後裔,在四百多年前因為犯了事被逐出了羽山,發配來了寒淵,流落到此地。起初來的時候還自以為仙族身份在這裡有用,想要在這裡占山為王,結果隻用了半個月就認清了現實,平時裡靠著劫殺新人,順便出賣屁股維持生計。”
白清歡表情微妙:“出賣屁股……”
“在這裡,能活下來就是萬幸了,什麼尊嚴什麼身份地位都是雲煙。”雲華真人語氣淡淡:“你們可知道,這座城叫什麼?”
白清歡和段驚塵自然不知。
老劍修慢慢往前走,目光冰冷:“放逐之地。”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羽山不要的人,修真界不要的人,通通放逐到寒淵來,當年的應星移和他的部下,也是被放逐的人之一。”
“一群最不講武德卻又最有本事的家夥被丟到了最貧瘠苦寒之地,可想而知,能在這裡活下來的人都是什麼貨色。”
白清歡和段驚塵走在他身後,周圍有不少人路過,在看到兩個生麵孔後視線果然都停頓了許久。
“看什麼看?”雲華真人話音頓住,瞪了一個靠近的修士一眼,“削你腦袋信不信!”
他揚起了手中劍,周圍的人似乎都認出了這個老瘋子的身份,麵色微變,悄無聲息往後退了一點。
“不過也有例外,比如老夫這樣單純為了殺妖獸而來的。”
雲華真人帶著兩人一直往前,最後走到一家低矮破舊的酒館,拿劍直接掀開簾子往裡走。
酒館狹長的通道中火光昏暗。
“我們勉強還算是人,不過像老夫這樣完全出淤泥而不染的正直修士也不多了……老李頭把你的手收回來!老夫帶來的人你也敢摸!”
幾乎是在雲華真人這聲怒斥落下的同時,昏暗的通道之中,空氣竟然微妙地扭曲了一些,片刻之後,一道佝僂細瘦的人影出現在眾人眼前。
白清歡心中微微一凜。
她低聲問段驚塵:“你方才察覺到他的氣息了嗎?”
“不曾。”段驚塵聲音頓了一下,又認真補充道:“但是聞到一絲體臭了。”
這個顯現出身形的修士站在角落,咧嘴還沒笑出來,就被後麵這句話弄得笑不出來了。
他怒瞪了段驚塵一眼:“你又不是狗,你聞得到個屁!”
段驚塵麵無表情:“就是聞見屁了。”
“……”
被叫做老李頭的修士氣得翻白眼,
() 反手一抹,掂量著手中的那個芥子囊,沒好氣道:“老瘋子,你帶的人不止生了狗鼻子還長了張狗嘴,這回東西我不想還了。”
掂量了兩下,又覺得不對勁,瞄一眼那個看起來精致但是實則廉價到發指的最低級芥子囊。
“喲,你個老瘋子現在摳成這樣了?你們青霄劍宗的後輩窮得隻能用這種芥子囊了?怕是連兩斤肉都裝不下吧。”
芥子囊這東西,自然是內部的儲物空間越大越是昂貴,而老李頭現在手中的芥子囊甚至賣不出十塊靈石。
雲華真人也覺得奇怪,看著芥子囊的主人,“你不是身家豐厚嗎?難道是喂人吃軟飯把自己給喂窮了?”
這芥子囊,是白清歡的。
她搖搖頭,氣定神閒解釋:“沒有,這是我拿來釣魚的。”
“釣魚?”雲華真人和老李頭都有些聽不懂這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