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1990·冬(2 / 2)

這路真的挺長。來時沒覺得這兩公裡有這麼累,走起來怎麼也沒個儘頭。

她歎了口氣,前麵的人隨即停下了腳步。

顧弈躬下身,頗為苦惱地在她前頭紮了個馬步,“上來吧。”

青豆擺手,不要。他說上來,青豆說不要。三推四讓後,天更黑了。青豆隻得識時務,腳尖一踮,跳上了他的背。

溫暖向顧弈撲來,好像要把他推進黃土地裡。他的第一步走得有些踉蹌,等青豆手搭上肩膀,他迅速穩住重心,快步往前走。背上的青豆輕如無物。他問她:“你都吃什麼,為什麼這麼輕?”

“我有八十多斤的。”

他牢著她的大腿掂了掂分量:“八十一?”

青豆心裡一驚,不想讓他得逞,於是道:“不止,八十五六。”

顧弈皺眉:“怎麼背起來還沒袋米重?”

她不想繼續嬌小的話題,趴在他背上,沒話找話:“為什麼學校的女生都怕你?”

“有嗎?”

“女同誌們都說你很凶!”青豆把背後的壞話轉達給他,“你都怎麼凶人家了?”

顧弈想了想:“沒......”

“切。又不是一個人這樣說。素素說,你大概是喜歡人家,你們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對女孩子表現出太多漠然和凶悍,都劃作喜歡。”

“是嗎?”顧弈忍俊不禁,“按照這個說法,那我目前凶得最厲害的姑娘......”他腳步一頓,將她往上一掂,神神秘秘壓低音量,“你猜是誰?”

青豆凝視遠方飛揚沙塵,明白過來,生氣地掐他:“我就說你對我凶!你真的是......流氓!流氓!”

青豆立馬想到顧弈對她的不耐煩。

顧弈吃到痛,加快步速,飛奔起來。

青豆耳邊的碎發逆風飄揚。顛簸中,她下意識箍住顧弈脖子,一度懷疑他報複地想要把自己當袋米丟出去。

好在,桑塔納已由遙遠的小黑點越來越大。

開車的師傅姓陳,是汽車零配件廠專門配的司機,但他從南城來,不識得這鄉下的路。

今日辦婚禮,能認路的都在幫忙,沒事乾的隻有顧弈勉強認識路。

顧弈來過南弁山一次,又記得青豆說過,從程家村到南弁山是一條筆直不抹彎的路。同青鬆複述完這段描述,顧弈便被允許來接青豆了。

陳師傅心大,回答完顧弈關於車檔位和儀表盤的問題,聊了兩句,聽說他在村裡和外公開過拖拉機,陳師傅當即放手,坐在了副駕,把車子給他開了。

顧弈膽子夠大,頭一回摸車很穩,一路順溜到山腳,就是停車耽誤了會,但這一點都不妨礙陳師傅對年輕小夥子的欣賞。

陳師傅表示,回去的路顧弈再練一趟,以後有車就能直接上路。

見顧弈接到姑娘,天色也不早了,陳師傅熄了煙,衝他們打了聲招呼:“來了啊,趕緊的吧。”

青豆禮貌:“師傅,您好,咱們快點吧。”

照這邊風俗,結婚開三日宴,第一日為待媒,第二日為正日,第三日為謝相邦。顧弈一行親鄰擇正日自小南城趕來,吃最為隆重的晚宴,開宴時間為下午六點,這會趕緊出發,估計能趕上開席。

這廂剛拜托完,那廂顧弈自然地坐上了駕駛座。

她以為看錯了:“你把位置讓給師傅。”

而師傅已經在副駕坐了下來。

最後一絲天光即將斂儘,顧弈不緊不慢,嚇唬青豆:“師傅,我掛二檔行嗎?”

“行啊,這會根本沒人,想怎麼開怎麼開。”陳師傅大馬金刀,鼓勵他,“年輕人膽子大一點。”

青豆兩手按在大腿上,眼巴巴看顧弈把變速檔杆調到“2”。

她問“1”和“2”什麼區彆,師傅說“2”檔速度快一點,正要詳細講解,青豆扒住座椅,揚聲說道:“‘1’!‘1’!調到‘1’!”

顧弈沒理她,一腳油門下去,單手扶上了方向盤。青豆恨不得把自己的手給他:“你的手呢!左手呢?右手呢!不是!要兩隻手同時握!”

陳師傅哈哈大笑,“小姑娘要嚇死了。”

顧弈彎唇,“她膽子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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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時節,田地荒蕪。灰蒙蒙的景物劃過車窗。

顧弈開得很穩,但青豆知道他第一回開車,偏見極強,一邊緊張,一邊給他念和尚經:“‘一九八八年,我學會開汽車,上坡下坡壓死二百多,警察來抓我,我跑進女廁所,女廁所,沒有燈,我掉進粑粑坑,我和粑粑做鬥爭,差點沒犧牲......’”(1)

青豆念完,顧弈麵無表情,真像個老司機。青豆觀察了好一會,就在放下來心來時,景物漸漸有點不對了。

天光黯淡,鄉景極其近似。每棟房子破爛得差不多,每片田地荒蕪得差不多,和一路駛向南弁山不同,那座山是很明顯的目的地,但程家村是個平地,和周圍每一個村子沒有兩樣。

顧弈有點不確定在哪裡拐彎。但他沒有說,眉頭緊鎖地將眼前的房子和下午的記憶匹配。

青豆覺察出不對勁,不是她多麼認路,而是顧弈拐彎了!還連拐了兩個彎!

青豆奇怪,坐驢車出發一直是直路啊。“你是不是不認路?”

“我認識。”

“那這裡是哪裡?”青豆本來也不熟悉,此刻湧上了害怕。

顧弈麵不改色:“很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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