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安洲眼皮打架,笑困了,可他死活不放開青豆的手指。
青豆哄他睡覺,像哄小孩青梔一樣溫柔,“睡吧,睡一覺就都好了。”
傅安洲跌入夢前,拜托她彆走,青豆答應了。等到指尖的手指鬆下勁,她確認一聲,才抽身出門。
她跑到室外,大力抽鼻,總算讓擁堵的鼻孔通上熱氣。
田野上,蛙噪蟬鳴,吵得要死。
顧弈久久沒動,好像從她轉身離開那刻,他就粘在了夜色中。透過他躬背前傾的下蹲姿勢,青豆能感受到他身體中有一頭困獸在暴躁。
她歪頭不解,這卷夜幕卷軸怎麼滾不完了?
“你在乾嗎?怎麼沒去房頂睡覺?”井到門粗估十幾米距離。她上前一步,喉頭發緊地問:“你能聽見裡麵說話嗎?”
顧弈沒有回頭,往田野裡繼續丟石子,反問她:“你覺得呢?”
素素睡了,青豆沒有實驗對象,隻能來回張望,假設說話的傳聲性。
顧弈突然出聲:“豆兒,我報了華西。”
“我知道了。”青豆複雜地看他,“怎麼突然想告訴我了?”先前不是憋的好好的嗎?
他說:“因為你提過我很適合做牙醫。”
“我記得。”
“我還想,以後給你看牙。”
“你當然得給我看牙。”青豆理所當然。
“但我現在不想給你看牙了。”
“為什麼?”
他語氣平靜:“我希望你蛀牙,然後牙痛到打滾。”
“......”青豆一噎,“你考上了再說吧。”
這學校在《南城日報》上登過。
上一個考上的人,有一整個版麵的報道,當時她和顧弈一起,還就此事討論過。華西醫科大,看報不仔細的彆人不知道,但她和顧弈都很清楚,口腔專業巨牛。
青豆作為主人,看天色不早,開始張羅:“你睡哪裡?還去房頂睡嗎?我給你搬梯子。”
“唔......”顧弈被抽掉了力氣。他問,“還有酒嗎?”
青豆搖搖頭,“空桶在虎子枕邊,我都懶得拿,明天我媽看到也不知會不會說什麼。”
“嗯。”顧弈聲音很沉,像困了。
青豆好笑:“怎麼沒去睡啊?不會還在等我講故事吧。”她小時候就是這樣,虎子講故事講到半程,要是因為什麼跑掉,隻要他說“等他”,青豆一定會等,等到天黑也會等,等到這家夥忘了自己要講故事,也忘了上文劇情,編出完全錯亂的劇情。就算這樣,青豆也會等。
“算了,就當講完了吧。”顧弈釋出一口氣,“反正我已經知道劇情走向了。”他坐在井邊,聽了一小時蛙噪蟬鳴,看了一小時星星月亮。
此時此刻,他感謝這些生物為躁念念誦的心經。
“Echo你不都知道嗎!有什麼好講的。”青豆眨眨眼,春水般的剪水眸好像能看透人心,拋出熬夜的鉤子,“我給你講個不一樣的吧。”
“什麼?”
青豆小心翼翼關上房門,找到手電筒,差顧弈幫她打手電。她拉開條凳,盤起腿子,一邊蘸筆,一邊撫紙,興奮得雙目炯炯。
她想到怎麼推進劇情了。上回,魚娘和書生又吹了兩張紙的耳朵,天風白衣著急得都說人話了,問她魚娘和書生到底是什麼感情?上回魚娘勾引書生,書生換被動為主動,被魚娘一番推拒,書生再次被動。魚娘再次嗬耳,書生上鉤!兩人都快脫衣服了,怎麼又穿了回去!
青豆也急,她也不知道啊!她不知道脫完衣服要作甚啊!
但!今日!今夜!今番這大月亮嘿!她懂了!不對......其實她還是不明白,但她知道要怎麼寫了!
青豆提筆,給魚娘和書生插了段三頁紙的身世,其中著墨很重的除了書生寄人籬下心中苦,背水一戰壓力大,還加上了魚娘大他三歲的矛盾與曖昧。
把男性體型的強勢化為羸弱低泣的弱勢,太動人了!
這三張紙清清白白,素得沒魂,青豆大大方方展示給顧弈看,“看,我寫的故事。”
顧弈:“......寫的真好!”簡直把這晚屋內的情形再敘了一遍。
不知怎麼,顧弈想到了纏綿悱惻的戲耳情節,一晚哽澀的情緒忽而煙消雲散。
“真的嗎!”青豆看他眼神怪怪的,一點也不像誇她。算了!才不管他呢。
青豆將紙細細疊好。她想,明天等虎子起來,可以給他看看,反正是素文。“你睡哪兒?要不睡屋裡?”
“我?”他牽起唇角,“我上房,揭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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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子裝半宿醉也是不容易,前麵是真困了,後麵給哭喪聲嚇醒,一時不知道要躺屍繼續裝死,還是詐屍嚇死那對相擁而泣的男女。
等聽見屋頂空洞的腳步聲拖過,他趕緊起身,去找顧弈。
虎子就著顧弈那張席子躺下,同他擠了擠,拍拍他的肩,特兄弟地說:“我理解你。”
顧弈晦氣地甩開他的手:“少他媽瘟我!離我遠點!”
暑天的陣陣熱浪把一切吹得搖曳不定,顧弈這晚睡得很差。他先夢見傅安洲苦澀的眼睛,兄弟的示好,又夢見青豆一雙不諳世事的眼睛如饑似渴探尋世界。
他夢見一串回聲,有好多人的聲音。
再一睜眼,他站在一九九零年的八月,站在劈裡啪啦的鞭炮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