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1991·冬(1 / 2)

傅安洲是誰,僅憑一顰一蹙,便知道青豆對他豎起心牆。

流言滿天,老師都找他談過話,何況是心有千千結的青豆。他向老師澄清,他與流言中的女孩子僅是單純同學情誼,反問老師,是連友愛同學都不可以嗎?這把老師問得啞口。

青豆是個玲瓏人,就算有心思也不會表現,這是在家屬院就養成的好性格。不然,以她在心裡切了顧弈二百刀的過往,早該把他清掃出人生了。

她不會割袍斷義,任何時候都不會,所以傅安洲對她笑,她照樣回以笑容,傅安洲接過她的水壺,幫她打水,她沒有閃避,隻是多了一道客氣的謝謝。這聲謝謝的第二聲不是輕音,是標準的第四聲。

說完謝謝,青豆又說,下次不用了,三樓怪累的。

傅安洲問她,怎麼沒去閣樓?

青豆“啊”了一聲,裝傻地想了想,“我最近在做題呢。”又不用拿三支筆罰抄,乾嗎跑那麼遠。

校舍樓男男女女人來人往,男生為女生打完水,有時會在樓道逗留一會,再久一點會引起人的目光,傅安洲自然考慮到這份影響。

他將水瓶送到她所在的306,站在扶欄往下望,提議說:“去趟閣樓?我有話對你說。”

“啊?”青豆眉心一皺,想起繁重課業和緊迫考試,“我有作業沒做呢,等期末考結束了,行嗎?”

傅安洲:“豆兒,我以為我們是朋友的。”

青豆撇嘴磨牙:“我們是啊!”

他背朝著她,沒有看她,輕聲說道:“那就好。”

他是準備走的,下了兩截樓梯又回了頭。這次回頭,狀態明顯與剛剛不同。

他掌心施了道力量,拽過青豆手腕。這一舉動,自然引起同學注意,他撥開人流,一邊下樓一邊不緊不慢:“讓一讓,讓一讓,我帶青豆同誌去一下校醫室。”

青豆驚得瞪眼,恰好符合要去校醫室的麵部表情。同學們紛紛關心,怎麼了怎麼了?青豆不敢對視,隻能低頭回避。

她壓低聲音:“啊?啊!傅安洲!”

傅安洲拉著她離開了校舍,一路往圖書館。記者團在大禮堂申請了場地,正在進行新一輪選稿,一樓不方便說話。

他拉她往樓上閣樓,青豆不同意,正是僵持時分,禮堂裡頭有人離凳,聯排椅子哐啷大響,嚇得青豆一個激靈,主動往樓上跑。

不知道為什麼,她不想讓彆人知道自己和傅安洲有牽扯。

碾過老舊咯吱的木樓梯,到達閣樓,她主動往裡,走到那個他們所默契的見不得人的靠窗書架。

青豆壓下無名業火,平靜又疑惑地問:“怎麼了?什麼事?”

傅安洲一直看著她,鏡片背後的那雙眼睛認真得像在按圖索驥,正在翻找解開青豆怒氣的頁碼。

“你知道我剛剛說你病了,什麼病嗎?”

“我沒有病。”青豆健康著呢!

“我和你說話,你一直在磨牙,我懷疑你上次沒打針的狂犬病發作了。”說著,傅安洲笑了。

青豆好一會才牽牽嘴角,隱隱明白他提的哪一茬。

傅安洲攤手:“看來我並不有趣。我看顧弈這樣逗你,你都笑得很開心。”

“我哪有......”

“你確實沒有笑,你會假裝生氣,但我知道你覺得那是好笑的。”他眉眼舒展,勾起唇角,“我也覺得挺好笑的。”

青豆不說話,靜等他釋出目的。

“你知道,你對我來說是特彆的。”傅安洲用的是“你對我”而非“我對你”,把自己擺在了弱勢地位。

青豆皺眉:“啊?”

“我幫她打水隻是因為她在一樓。”

青豆擺擺手,“不用跟我說的。”

他繼續說:“同學拱我,也盯著她,我不動非常不禮貌,也讓她很難堪。你懂那種架秧子的狀況嗎?”

青豆彆開臉,有些彆扭:“嗯,沒事的,不對......我懂......你不用說......”

“我知道。”他輕笑,“彆人......我是不會說的,懶得說,但......我要對你解釋一遍。”

為什麼?為什麼要對我解釋?青豆牙都快咬碎了,尷尬得僵成尊石膏人:“啊?”

他上前一步,替她挽好跑亂的發絲:“因為......”

也不知道為什麼,話說到一半倏然停住,搞得青豆很緊張。等待下文時,她甚至感受傅安洲覆上麵龐的陰影重量。窒息極了。

大概過了一個世紀,青豆石化得就差拿一個小錘鑿出裂縫,傅安洲終於把話說完:“因為我在乎。”

傅安洲說完就走了。

青豆卻覺得他什麼也沒說,或者說,他還不如不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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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前,青豆收到了小桂子的信件。郵戳仍是南城學府路,不過青豆隱有直覺,這家夥也是繞了誰寄來的信,目的是為了掩蓋郵戳。

在有了天風白衣事件之後,她對筆友又多了個心眼。

整整一個學期,小桂子沒有一點音訊。她差點忘了自己有這麼一個縹緲的筆友。

青豆也忘了暑假末尾,自己寄出的信裡寫了什麼,拆開讀完那句“世界微塵裡,吾寧愛與憎”,過了兩天,青豆才記起上一封信的內容。

她隱晦地描述了自己的一個朋友——

“一起長大,一起笑鬨,關係如我之前與你提起的虎子,要是我們一直可以停留在‘虎子’這個階段就好了。素素說,經曆過‘喜歡’這個步驟之後,很難再做朋友,多數人都做不到,因為我們有領地意識。如果是這樣,那我拜托,這是我的錯覺,最好他討厭我,千萬不要喜歡我。”

距離那封信已過去半年,青豆所糾結的那個朋友,與她隔開一千多公裡的遙遠距離。

遠到青豆意識到,自己的糾結是如此多餘,物理距離是可以拉開心理距離的。

這學期,顧弈寄來兩張照片,除了信封上的寄信人收信人,隻有照片背麵的一行小字。

一張是他剛進華西醫科大,季節還在夏天,他於荷花池前被抓拍到一張側身。斂去淩厲深邃的眉眼,隻露出一條起伏陡峭的側臉線條,叫青豆看癡了。

翻至背麵,他用骨架堅實、剛勁有力的顏柳寫道:“1990.09.12攝於華西壩鐘樓”。

青豆憋了好久,不知要回什麼,於是剽竊小桂子風格,寫道:“心中有丘壑,眉目做山河。”當然,這信裡也夾了她的一張照片。是傅安洲拍的,攝於南城動物園。

照片裡,青豆站在蕪雜的河岸,背後沒有一隻丹頂鶴。風揚起發絲,她正抓著褲腳低頭微笑,照片記錄下那一隻開在風裡的酒窩。

顧弈寄來的另一張照片是他在抽煙。軍綠背心,迷彩工裝長褲,深麥色的精壯雙臂打彎擱在膝頭。這廝右手銜煙,嘴角拽過一絲壞笑。攝影者有點技術,畫麵碰巧捕捉到那一團吹起的煙雲。

那雙眼睛無情又多情,看得人雲裡霧裡。

照片背麵寫道:“1990.10.10攝於西城第四軍營訓練營地”。

那天是青豆身份證上的十八周歲生日。

不知是他記得這個日子,還是碰巧攝於那天,反正從媽媽到二哥再到虎子素素,沒人記得這個日子。青豆也沒有這麼小資的習慣,所以心裡認定,應該就是碰巧那天拍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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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結束,青豆借物理滿分東

風,考進班級前十五。

金津問,是不是有你鄰居顧弈的輔導,才進步這麼快。青豆還沒否認,周圍人跟著附和表示羨慕,似乎認定她的進步有“高人指點”。

青豆生氣,決定回去要抓顧弈教題。不能一點便宜沒占到,反給他宣傳一番。

再見到顧弈,青豆看向他的眼神就像相機換了鏡頭。他有醫生的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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