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1992·春(1 / 2)

程青豆通過預考的事,虎子專程打電話告訴顧弈。

他的敘事有多做作?

顧弈聽人喊他電話,跑下校舍樓,剛接起,氣還沒喘上,那頭虎子聽見聽筒動靜及氣息,鄭重開口:“你好!是顧弈嗎?”

顧弈:“......”

“我這裡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要聽哪一個?”

“壞消息!”

“啊?”那頭一愣,大概沒編出壞消息,裝播音員的信念感立刻消失,語氣吊兒郎當,“要不先聽好消息吧。”

顧弈語氣不善:“說!”

虎子咋呼:“豆子通過預考了!”

顧弈輕蔑:“你知道什麼是預考嗎?你知道幾月份預考嗎?”

虎子不知道。在顧弈念高中的時候,所有考試除了高考隻有一個名字:考試。虎子張羅一起玩,顧弈說要考試,下次見麵,虎子問,上次那個試考了沒,顧弈說考了,過幾天,虎子見學生多,要放假了,便問是不是要考試了,顧弈說是的。

他們從不對考試進行具體溝通,也不會問考得好不好。

不像青豆,每次考前都會抱著書本,認真說明自己將要進行什麼考試,是語文是數學,是統考還是小考,寫進總成績單還是算進單科平均分,她又正在做什麼準備。

所以,虎子說出預考,十分詭異。也明顯,有人在他麵前提及並認真說明了這個詞。

虎子裝聾作啞:“啊?這個......”

顧弈撂下話:“掛了。”

那邊:“哎哎哎哎哎哎!還沒說滿一分鐘呢!”

學校聲筒特彆響,沒有開免提也吵得像喇叭,顧弈一度懷疑老板上次修電話的時候接錯了線。

虎子的叫喚清晰傳來,同時夾了一聲忽而壓低的短促,“哎哎哎——沒事,彆急,沒掛呢......哎哎哎——”

顧弈目光一垂,掛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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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弈生日那趟,程青豆沒來鳴宴樓,不過托素素帶了個禮物——一瓶叫海飛絲的洗發水。

這東西不便宜。那句張德培說的“有頭屑,不行”的廣告詞家喻戶曉。顧弈擱在皮箱,一路帶了過來。

他沒懂,她送他瓶洗發水乾嗎?

等用了才知道程青豆多居心叵測。

人前清純無知的小甜豆,張口閉口高考學習,人後也是要給男生送香波、留下強烈暗示的人。

顧弈故意這樣曲解青豆,以解心頭之氣。

他攜一頭匪夷所思的花香穿過這幫糙漢子男生,被同學調侃開春了,怎麼老鼠窩裡冒出花香了。

顧弈戲弄回應:“我這在北京,是要被堵在胡同口挨揍的。”那邊大老爺們不興拾掇,稍微整整就是娘n腔。

這股香味日夜纏繞顧弈,讓他難以入睡,消磨掉不少精力。好在大學課業沒有高中繁重,支半宿也不礙事。

校舍前有一條羊腸小道,兩側種著翠柏樹與梔子花。一到春日,花香沁脾,迷得人走不動道。這海飛絲的味道比該死的梔子花還要香濃纏人。

程青豆早前問過他,二十歲想要什麼生日禮物?顧弈知道她經濟不寬裕,朝她攤手,要白日買的西瓜泡泡糖。青豆才沒信,一定要他說一個。顧弈當時腦子裡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虎子說青豆的橡皮很香。

他說,我要你的橡皮。

青豆疑惑,橡皮?

顧弈說,“聽說很香......禮物隻要特彆就好了。”

她問:“就是因為香嗎?”

然後,程青豆就送了他一瓶香波洗發水。還不是便宜的國產,是高級的合資。

顧弈並沒有感謝,也不準

備像個毛小子一樣,把它藏在櫥櫃珍藏,供奉一生。他每周去兩次澡堂搓澡,必帶上這瓶洗發水,狠狠擠一坨,揉進頭發,搓出膩人的泡沫,任水流衝刷沫子,覆滿全身。

在一眾臟漢子拿皂搓身的澡堂,顧弈顯得過分小資產階級。

程青豆在四月寄來一封信,彙報青梔學舞蹈不積極,果然三分鐘熱度,現在全靠“顧弈哥哥放假要來看她跳舞”支著動力。她問他,回來會看梔子跳舞嗎?又說梔子花開了,她這張信紙與梔子花夾了一周,不知有否染上香氣,讓他聞聞。

顧弈沒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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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給虎子和鄒榆心寄去一張黑白照片,是學校階梯教室留的影。他手上轉著支鋼筆,嘴角噙著分明的笑意。

是攝影社團的女同學章敏拍的。

章敏知道顧弈有相機,一直想招他進社團。顧弈為了躲避這種無聊的活動,這學期索性沒帶相機。章敏不死心,問他為什麼有條件不參加群體活動。

攝影社的門檻不低,好多同學沒碰過相機,沒有相機,更彆提愛好。導致這個社一直招不到人。

顧弈隻能說自己有社團了。章敏不依不饒,問他哪個社團。不參加社團活動的,基本都是在外有活計的人,要麼打工要麼倒貨要麼做家教。班級統計沒有參加社團的人,顧弈赫然無恥在列。他既不掙錢也不參加活動,非常不融入集體。

當然他們正好穿過羽毛球場,花圃旁有學生正在發自製傳單。

那傳單上明晃晃畫著顆籃球,顧弈站到隊列,一邊揚聲問,“誰管這個社團,我要加入,”一邊對章敏宣布,“我加入這個社團!”

失策的是,那不是籃球社,那是健美操社。

雖然顧弈的身高站在隊伍裡格格不入,但是副社長看中他的皮相,認為帶得出去,很興奮地當場給他做了登記。

章敏氣極顧弈這破罐破摔的樣兒,要跟他明算賬。

當時為了討好他、靠近他,在階梯教室拍下這張照片,還費功夫在暗房洗印。現在,照片她要燒掉。

其實她想問的是,這照片可以在後續照片展上使用嗎。但章敏被顧弈加入健美操社也不加入攝影社的行為氣到,揚言要燒掉。

顧弈花3塊錢跟她買了底片和洗出來的這張黑白照,勉強兩清。

他拿去彩擴,才知這就是張黑白底片。

寄去照片,鄒榆心特意打來電話,問他怎麼是黑白的?

虎子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解讀道,是不是生命裡沒了青色,就剩一片黑白了。

這張照片當然會被好事的虎子展示給青豆,她的反應不得而知,但通過迅速追來的一封信,可窺見一二。

青豆剽竊天風白衣的寫信風格,給顧弈抄了段《鹿鼎記》關於神龍教“豹胎易筋丸”的內容。

她說吃了這玩意,毒性會定期發作,需要每年服用一次解藥,否則人身體會發生劇變。信裡,她描述銀杏樹上的白頭翁又發春了,這次鬨得厲害,窩都翻掉在地上。同學們玩笑要吃蛋,嚇得她守了好幾天。

青豆說,放鳥窩真費勁,當時就想,要是顧弈在就好了。每次去門房大爺那裡,翻來找去,撲了一場又一場空,她像中了豹胎易筋丸的毒,需要一封信作解藥。青豆問他,回來還會理她嗎?

顧弈合上信,丟進櫥櫃。

他想問,那鳥窩後來是誰放上去的?

不過,按照程青豆這種趕著不走打著倒退的感情笨驢,他不動才是上策。

顧弈依舊沒回。

可能就是兩封信把青豆逼急了。這才一通過預考,便支虎子打來電話。

顧弈仍是沒回。電話裡也吝嗇恭喜。

他沒有想要故意折磨程青豆。某種意義上來說

,顧弈認為自己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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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西早期教學組織結構沿襲牛津劍橋方案,老師采用英文講課,雖然口十年代命運多舛地大幅修正過,但到九十年代,有幾位老師依然延續這樣的教學傳統,時不時飆出大段英文。因此對學生的英文水平要求比較高。顧弈有顧燮之這位國家珍稀的留洋老父親,英文自然比彆的正常高考上來的優秀一大截,可饒是如此,他仍然每天堅持晚自習。

不然,乾嗎呢?

學校附近的三家錄像廳,片子都老掉牙了。到西城溜了一圈,顧弈才不得不承認,虎子的看片品味屬實不錯。把他口味養刁了。

他呆自習階梯教室,也不全看專業書念英文,還看金庸。圖書館的金庸被翻爛了,這學期,他把奶奶的那套金庸帶到學校,閒時翻翻。

他記得程青豆一直喜歡程靈素,將程靈素奉為心頭的朱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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